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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秋以為乾爹自慚位卑,可他那雙眼睛卻充滿了威嚴,觸之膽寒。

  高常侍走之前再三叮囑過他,乾爹身世悽慘,睚眥必報,些許小事落到他手裡,難免平地生波,宮中都是苦命鬼,得讓人處且讓人罷。

  他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誰敢欺負我?高常侍雖然退了,我乾爹還是宮闈令!現而今是沒皇后,但凡有,皇后娘娘入太廟祭祀,便得我乾爹擎著手!」

  「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思勖屈起中指,在長秋額頭上狠狠敲了下。

  他身板強壯,下手極重,這一下便痛得長秋跳腳,可是長秋怕他心痛,剛嗷嗷出聲,忙捂住嘴巴問,「乾爹,時辰快到了罷?」

  楊思勖嗯了聲,比著燈火往他額上瞅,紅腫了一小塊。

  「昨晚風大,九州池的落葉說不定刮過來了,我瞅瞅,不成還得問內仆局借幾個人來掃地。」

  長秋誒了聲,佩服乾爹就是乾爹,想的真周到。

  揉揉眼睛往明堂前面的小廣場看,天光亮起來些,烏沉沉墨藍的穹頂透出一線明光,然後漸漸拉寬成一張光亮的弧面,繼而緩緩下落,勾勒出明堂盛大威嚴的輪廓,頂上那隻金鳳單足傲立,如聞鳳鳴。

  為今日慶典,內府局、內坊局足忙了兩三個月,扎看台,起花樓,聽他們抱怨,聖人登基都沒這麼大陣仗。

  長秋嘖聲感嘆,「也不知這台子扎的牢實不?掉下人來不是玩的。」

  又替人擔心,「中間歇晌吃飯,和尚也光站著?不走動走動?」

  叨叨半天,回頭問楊思勖,「乾爹怎麼不說話?」

  楊思勖雙目炯炯發亮,神情呆怔,長秋不解,拿胳膊碰他,「我去跟內仆令說一聲,您老歇歇?」

  「大金球不亮了。」

  沉重黏膩的喘息,楊思勖的眸子爆燈花樣閃了閃,指著明堂正門。

  長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茫然去看。

  說是早春,這天色活像晚秋,狂風搜刮著九州池的奇花異樹,把無數莖葉卷到半空,再一股腦砸下來,灰撲撲的色調如山雨欲來,連黃銅蛟龍手裡捧的大金球也黯淡了……

  不!

  長秋陡然意識到,不是黯淡,是完全不亮了。

  這兩個金球的芯子是黃銅,外頭用熔了的金子一層層抹上去,足抹了寸余厚度,趁軟和刮的平整柔順,真是一門手藝,自老師傅故去,後來者嘖嘖稱奇,再想復現就不能了。

  可如今那球體仿佛被人熔軟,再拿鐵絲刷子胡亂刷拉過,留下橫七豎八毫無規律的刮痕,那蛟龍卻一無所知,仍是敬重地捧著,拿它向女皇敬獻。

  「……武周的命數完了。」

  楊思勖喃喃自語,長秋打了個寒顫,這正是他腦子裡下意識的念頭。

  太僭越了,他聽見也要拼命推開那話,恐怖的寂靜,兩人面面相覷,直到永巷的腳步越來越重,很整齊,颯颯口號夾在風裡,是監門衛巡過來了。

  「怎麼辦啊乾爹?」

  長秋齜牙咧嘴,急的快哭了,怕人家逮住他,說是他破壞了金球。

  「你別跟內仆令提這事兒,就說借人掃葉子。」

  楊思勖使勁兒推他,「往後有人問,都說亮亮堂堂,跟往常一樣!」

  長秋像個陀螺轉了半圈,手裡緊緊攥著燈捻子往回跑。

  楊思勖站在原地,眼瞪著金球沉沉喘氣,一口接一口,時辰不等人,他催促自己,秋景門開了,他還要去開景運門、長樂門和隆慶門。

  「楊公公!」

  監門衛從永巷進了燭龍門,小奉御遠遠瞧見他,喊了聲。

  楊思勖故作鎮定,向他含笑致意,不等他走近,趕緊邁過門檻,往武成殿疾行,繞過鳳閣繼續往南,緊挨著西華門,有四座玄壇道場,照往常僧道進宮,就在那兒做法事,甚至住下來,吃喝拉撒。

  天越來越亮了,兩座玄壇關門閉戶,獨法雲道場開了門,兩個小和尚睡眼惺忪,迷迷瞪瞪往門頭上點燈。

  內府局的人著急忙慌從秋景門趕過來,隔著老遠大聲阻止。

  「誒誒!輕些,宮裡的燈不是這麼點!」

  內府令趿拉著鞋跟在後頭,經過楊思勖時瓮聲瓮氣地發牢騷。

  「楊公公起的真早,比這幫小禿驢還早!」

  楊思勖笑了下,納悶兒他們從明堂過來,難道就一眼沒瞧大金球?

  「昨兒說好了,不著急,不著急,四更天起,一應巾櫛水飯,咱家包圓兒,都拿過來,偏是禿驢囉嗦,非得這會子就爬起來,他們起了咱家能閒著麼?」

  內府令打個大呵欠,「非得過來伺候他們!」

  三十幾個小內侍挑著水桶跟在後面,每人脖子上搭著好幾條毛巾,走得呼哧帶喘,小和尚上來幫忙卸肩,一溜兒大水桶排在門口,最後兩桶是米湯和稀粥,僧人早上吃的清淡,除此而外,只有冷冰冰的瓜果。

  內府令肚子也餓,可是看了直搖頭。

  「也是可憐,就吃這些!」

  楊思勖趕著去開景運門,頭一擺,就見道場門口多了個人。

  細挑個子,光溜溜的腦袋,年紀不小了,可是面孔很清矍,在這樣天氣里渾然不怕寒冷,把僧衣穿的翩然欲飛,右腳踏住門檻,左手背在身後,輕率地攥著根竹棍,啪嗒、啪嗒,輕輕叩擊胳膊,分明聽他們聊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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