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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指隨意一撥,悠揚動聽的琴聲便流瀉了出來,那調子纏綿悱惻,果然暗含相思之意。

  李鳳來懶洋洋地倚在一旁聽著,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擊桌面,聽得極為認真。

  林沉表面上瞧來亦是專心致志的,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陸景chuī笛子時的qíng景,李鳳來既然愛聽他chuī笛子,又何必再來纏著自己彈琴?

  他想得出了神,待到一曲奏罷時,才發覺李鳳來竟然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一眼望去,只見李鳳來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著,縱使在睡夢之中,也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悠然含qíng的表qíng。

  林沉頭一回瞧見他熟睡時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心起,湊近了仔細端詳。一看之下,才發現他眼底映著淡淡黑影,顯然早已是睏倦至極了。

  這失蹤的一個多月里,他究竟去了哪裡?又gān了些什麼事?

  林沉並非毫不在意,但是自認沒那個立場問出口。

  他究竟算是李鳳來的什麼人?

  朋友?還是消遣時光的玩伴?

  反正無論如何,都是及不上那位白衣公子的。

  想著,低低嘆幾口氣,一下站起了身來,掉頭就走。但邁出了幾步之後,卻又qíng不自禁地回過頭去,朝靠在桌邊的李鳳來再望一眼。

  此時月色正好。

  清清冷冷的月光灑下來,勾勒出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孔——鳳眸薄唇,容顏若畫。

  林沉心頭突地跳了跳,想到李鳳來若是這麼睡著了,最後肯定會染上風寒,於是重新折了回去,從chuáng頭抱過一chuáng毯子來蓋在他身上。

  當薄薄的毛毯蓋上去時,林沉整個人也不知不覺地俯下了身,一點一點地湊過頭去……直到觸及溫熱薄唇的那一刻,他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股,猛地直起身來,滿臉的驚慌失措。

  他剛才究竟gān了什麼?

  吻了……李鳳來!?

  額上滲出冷汗,手指抖個不停,林沉幾乎想也不想地衝出門去,奪路而逃。他一路上渾渾噩噩的,完全記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家的,只感到全身都在發抖,眼前來來回回的……全是李鳳來的臉孔。

  為什麼qíng不自禁地吻他?

  為什麼一刻不停地想著他?

  林沉展轉反側了整整一夜,亦得不出個答案,只是每次念出“李鳳來”這三個字,胸口都會傳來一陣悶痛。

  他隱隱猜測,自己或許生了某種怪病。

  而且,可能早已病人膏肓了。

  林沉一夜未眠,李鳳來卻jīng神極好,第二天夜裡便又來找他玩了,他當然是避而不見。怎料李鳳來竟堅持不懈地纏了上來,幾乎日日跑來胡鬧。

  如此僵持了幾日之後,林沉終於敗下陣來,萬般不願地去竹林赴了約。

  李鳳來這日依然是錦衣華服,手中的摺扇搖啊搖的,一副風流倜儻的態度。只是他雖然眉眼彎彎,笑意卻不達眼底,隱約帶了幾分落寞之色。

  林沉見不著他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一旦見著了,卻又覺得心口泛疼,什麼話也說不上來,只能怔怔地盯著他看。

  倒是李鳳來笑盈盈地拉了林沉的手,道:“美人總算肯賞臉啦?來得正好,快點陪我喝酒。”

  一面說,一面又取出了琴來,纏著林沉彈那首相思。

  林沉拗他不過,只得乖乖應下了,手指輕輕撥弄琴弦,咬牙暗想:相思,相思,他聽著自己彈的曲子時,心底想著的人卻是誰?

  李鳳來可不知林沉的心思,只姿態慵懶地坐在旁邊,一口一口地飲下壺中的美酒。他的酒量本是極好的,這一晚卻很快便醉了,絮絮叨叨地說些廢話。

  即使是斷斷續續的零碎言語,他提及最多的,也依然是那個陸景。

  林沉一句句仔細聽著,費了許多功夫,才弄明白他今日為何這樣消沉。

  原來過去的一個月里,李鳳來跑去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秋水莊。在那裡,他使計讓陸景跟qíng人反目,後來甚至還對陸景下了毒,但陸景卻始終不肯理他。於是李鳳來只好灰頭土臉地回了揚州,借酒消愁。

  這一切的一切,原是與林沉毫無關係的。

  但他卻覺胸口酸酸澀澀的,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隔了許久方道:“你這樣玩世不恭的人,亦會有為qíng所困的時候?”

  “哈哈!”李鳳來縱聲大笑起來,黑眸悠悠一轉,低喃道:“求而不得,為之奈何?”

  話落,隨手抽出林沉佩在腰間的長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袍袖一揚,就著清冷的月色舞起了劍來。

  他平日雖然慣用扇子當武器,劍法倒也不差,只是劍招太過繁複了些,與其說是在舞劍,倒不如說是在賣弄。

  饒是如此,林沉卻還是不自覺地看呆了,視線不受控制地纏在李鳳來身上,怎麼也移不開眼去。

  怦怦。

  一顆心更是越跳越急,猛烈地撞擊胸口。

  直到李鳳來收了劍,林沉都沒能回過神來,只怔怔瞧著他走回來喝了口酒,然後將酒壺往前一遞,醉態可掬地朝自己眨眼睛。

  眉目風流,神采飛揚。

  林沉全身一震,熟悉的麻痹感又涌了上來。

  ……原來如此。

  他閉了閉眼睛,嘆氣,終於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在意李鳳來了。

  原來,他喜歡他。

  哈,明知那傢伙心裡想著別人,為什麼還是不管不顧地深陷進去?

  林沉扯動嘴角,卻怎麼也形不成一個笑容,只表qíng僵硬地接過李鳳來手中的酒壺,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烈酒滑進喉嚨,伴著灼燒般的痛楚直擊胸口,他微微一窒,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李鳳來則拍了拍手掌,哈哈大笑,軟綿綿地俯下身,緊靠在林沉旁邊坐下來,替他將長劍佩回腰間。然後又醉眼矇矓地去抓林沉的手,鳳眸微微眯著,笑道:“這麼漂亮的一雙手,就該用來彈琴才是,可一點也不適合握劍。”

  林沉臉上一紅,連忙掙開他的手,低了頭繼續彈琴。

  李鳳來也不計較,只跟著那琴聲輕輕哼了起來,身體越來越軟,最後gān脆將頭靠在了林沉的肩上。

  林沉全身都僵住了,耳邊儘是李鳳來淺淺的呼吸聲。

  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男人,只曉得連掙扎都來不及掙扎,就已經一腳踏了進去,泥足深陷。

  他將喜歡這兩個字默念一遍,甜蜜混雜著酸楚湧上心頭。

  緊接著就覺李鳳來溫熱的薄唇擦過耳胖,含糊不清地念出兩個字:“……陸景。”

  林沉的手一抖,感覺指尖被審麼東西扎了一下,鑽心似地疼痛起來,琴聲亦隨之戛然而止。

  弦,斷了。

  第三章

  一瞬間,林沉什麼都明白了。

  他僅僅是個替代品而已。

  從頭到尾,李鳳來只不過想找個與陸景容貌相似的人,至於他是叫林沉、張沉還是趙沉,根本毫不重要。他是什麼樣的xing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對方從來沒有關心過,只要他長得像陸景,就已足夠。

  哈!

  可笑的是他直到現在才發現真相。

  更加可笑的是,他明知如此,也依然……喜歡李鳳來。

  琴當然是不能再彈了。

  林沉卻始終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只任憑李鳳來靠在他肩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明明曉得不該沉迷的,但那柔軟的身體太過溫暖,叫他不由自主地貪戀起來。

  人在身旁,卻是相思入骨。

  一直到天色快亮的時候,林沉才將李鳳來扶進竹屋裡睡下,獨自一人悄悄回了府。

  接下來的幾天裡,李鳳來又像先前那般消失無蹤了。林沉便主動出了門去找人,最後終於在青樓jì館裡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著他左擁右抱、尋歡作樂,看著他醉酒後一遍遍念陸景的名字,看著他……直看到胸口也泛痛了,卻終究沒那個膽量衝上前去,大聲說一句喜歡。

  林沉僅是夜夜抱了琴出門,坐在青樓對岸的橋邊,靜靜彈奏那一曲相思。

  相思,相思。

  qíng意綿綿,yù語還休。

  他彈了一遍又一遍,卻永遠也不知道,一橋之隔的李鳳來,要到何年何月方能明了他的這份心思?

  一晃眼,又是數日過去。

  某天夜裡,林沉像往常那般專心致志地坐在橋邊彈琴,卻忽聽有人大叫了一聲“師兄”,緊接著便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似極了初次與李鳳來相遇的qíng景。

  林沉僵了僵,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轉頭,對上的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黑黑亮亮的眼睛,jīng致俊俏的五官,表qíng略帶幾分稚氣,瞧起來實在年輕得很。

  林沉仔細想了一會兒,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面前這清秀少年。

  而對方亦是吃驚不小,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誰?”

  林沉輕輕笑了笑,反問:“小兄弟,你又是誰?”

  少年不答話,僅是皺著眉瞪他一會兒,猛地鬆開雙手,氣呼呼地嚷:“你不是我師兄!”

  “嗯,的確如此。”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坐在這地方彈琴?”

  “抱歉,我跟你師兄生得很像?”

  “只有背影像而已,我師兄可比你俊多了。”

  聞言,林沉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朝那少年拱手道:“在下姓林,單名一個沉字,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那少年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實際上也的確單純得很,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事兒全都說了出來。

  林沉很快就知道眼前的少年名喚沈若水,是千里迢迢跑來揚州找他師兄的,而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師兄……正是陸景。

  提到陸景,自然而然就會想起李鳳來。

  究竟該不該讓這兩人見上一面?

  林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幽幽嘆道:“我雖然不認識你師兄,但是卻曉得李鳳來此刻人在何處。”

  “哎?你知道那採花賊的行蹤?”

  “採花賊?”林沉怔了怔,驀地憶起某人那些風流輕佻的言語,不覺苦笑著低喃道:“這稱呼倒真適合他。”

  沈若水可不管這些,只急急問道:“那傢伙到底在哪裡?”

  林沉站起身,抬手朝河對面的花街柳巷指了指,輕輕吐字:“若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正在醉chūn樓里喝花酒。”

  說話間,黑眸慢慢垂了下去,聲音里略帶幾分苦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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