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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鳴忍不住問,「到底是什麼建議?」

  「大家都知道,以鳴王的身份和在大王心中的分量,鳴王有能力使大王改變自己的決定。」

  「嗯,然後呢?」

  一陣沉默後,容虎寧靜的眸子直迎鳳鳴視線,一字一頓道,「我建議鳴王,不要輕易動用這種能力。」

  「我……」

  「回兵救援是如此,采鏘的處置是如此,審定我和秋藍是否內jian,也是如此,綿涯等侍衛的賞罰,更是如此。」容虎重傷在身,卻每個字都充滿了奇異的力量,令人不得不深思他話里的深意,「因為大王畢竟是大王,他要為天下負責,就必須有所犧牲,有其雷霆手段。如果他每下一個決定,都必須照顧鳴王的心理,那就好像用鐵鏈鎖住了上戰場的將軍手腳一樣,遲早會被若言這樣狡猾老辣的敵人所趁。」

  鳳鳴被容虎這番話迫得喘不過氣來。

  沒有一句罵他,卻字字直指他的錯處。

  現在才領教容虎詞鋒的厲害,實在不在烈兒之下。

  他腦子裡一團亂,好像被棉花塞得滿滿,張口道,「我……」卻半天沒有說出第二個字。驀然呼吸緊張起來,呼哧呼哧吐了兩口粗氣,臉色由白轉紅,猛然站立起來,轉身就走。

  「鳴王要去哪裡?」容虎生怕他受不了自己一激,盡力撐起半邊身子低呼。

  「去見容恬。」

  「見大王gān什麼?」

  鳳鳴站住腳,背影微微顫抖,把一口悠長的氣息深呼出肺部後,聲音沉著下來,「我要站在他身邊。我還要告訴他,不管他以後做多少我不喜歡的決定,我都會永遠站在他身邊。」

  說完這話,鳳鳴猛覺一陣輕鬆。

  從勁風獵獵的昨夜開始,一連串奇峰突出的事件對他造成的影響,忽然變得如粉末一樣,輕得似乎可以被山風隨意撫去。

  不錯。

  他的心上人不但是容恬,還是cao縱千萬人生死的一國之君。

  假如連容恬的侍衛侍女,都可以做到對容恬的決定毫不置疑,相信容恬的英明和掌握長遠大局的眼光,為什麼自己就不可以?

  容恬要想縱橫天下,必須全力以赴,那意味著他絕不可以為了某個人的感受而畏手畏腳。

  天下爭霸這場遊戲裡,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麼自己的使命,就是使容恬能夠心無旁騖地取得這個遊戲的勝利。

  在這一刻,鳳鳴再不為容恬對采鏘的處置感到不滿,也不再因為決戰時被容恬拋在後方觀戰而感覺自尊受傷。

  一切看起來,已經那麼無足輕重。

  他忽然懂得了,容恬在下令不能回援時,預感到將會永遠失去媚姬的那種沉痛。大敵當前,為了保存實力,避免僵局,將對己傾注一生痴qíng的媚姬棄之不顧,這個決定殘忍而無qíng。

  那是王者無可奈何的決絕和悲哀。

  王者之痛。

  容恬事後雲淡風輕,舉止如常,甚至對媚姬絕口不提,正是因為無法釋懷。

  最疼的傷口,往往不敢去碰。

  心創之重,無以為甚。

  直如醍醐灌頂,容虎一番苦心,鳳鳴至此恍然大悟。

  「我已經知道,」鳳鳴低聲喃喃,握緊了垂在腿側的雙拳,「該怎麼做了。」

  這句話仿佛也給了他自己一股龐大的力量,讓他腰杆簌然挺立如旗,邁步步子。

  容虎目光燦然,凝視著鳳鳴腳步堅定地遠去,仿佛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重新將脊背靠回到岩石上去。

  「厲害!」烈兒從岩叢中猛然現身出來,擠眉弄眼道,「大哥不愧是大哥,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說服鳴王。只要鳴王知道體諒大王難處,以後大王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容虎看一眼這個活蹦亂跳的弟弟,沒好氣地開口,「如果讓大王知道我們說了這些讓鳴王內疚煩惱的話,下場一定比正在東邊罰跪的綿涯慘上一百倍。」

  「受一點罰怕什麼?現在若言甦醒,天下即將大亂,西雷王位又被一個小兔崽子占著,大王如果不快點恢復往日的果斷狠絕,那才是最糟糕的。」烈兒不以為然地坐下,伸個懶腰,「不早點對鳴王下功夫,萬一將來遇上鳴王由於婦人之仁而出面阻撓大王決策的事,兩人產生爭執,我們幾個就頭疼了。對了,話說回來,」他翻身一跳,從岩石上方落到容虎面前的糙地上,蹲下對容虎道,「秋藍那麼嬌弱的身子,居然可以一人把你從營地送到這裡。長夜漫漫,你有沒有趁著受傷裝可憐摸摸她的小手,或者親親她的小嘴?」

  容虎脖子驟紅,狠瞪他一眼,「要不是我受傷不能動,一定踢腫你的屁股,讓你的永逸王子心疼得掉淚。」

  烈兒想到什麼似的,哈哈笑起來,「他今天可掉了不少眼淚。知道你被燒死的消息,他趕來安慰我,誰知道見了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個字都沒有說,自己首先就哽咽難抑,哭得不成樣子,最後還不好意思地跑掉。咦,秋藍她們幾個回來了,大哥你好好享受美人侍候吧,這可是大王和鳴王才有的待遇。我先走了。」腳底抹油,匆匆去了,不用問也知道是去找為他哭腫了眼睛沒臉見人的qíng人永逸。

  容虎無可奈何地看這個頑劣小子溜走,目光移到遠處,變得充滿暖意和喜悅。

  秋藍因為照顧他而似乎消瘦少許的倩影,出現在他視野之內。

  鳳鳴回到容恬身邊時,軍事會議已經結束。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容恬轉過身來,看見鳳鳴,露出微笑,「你回來了?容虎的傷勢怎樣?這邊事qíng已經處置完畢,等一下就要全軍出發,回營地過夜。那裡雖然被燒毀了,至少地形適宜駐兵。我們也要好好清查一下若言留下些什麼。」

  「嗯。」

  容恬停下動作,朝鳳鳴仔細打量,「出了什麼事?你連聲音都變調了。」深邃的眼眸she出jīng光。

  鳳鳴凝視著容恬,鼓起勇氣,深qíng款款地說,「我決定以後當世上最好的qíng人,永遠陪著你。」

  容恬啼笑皆非,皺眉道,「現在才下這個決定,不覺得太晚了點?你早就註定一輩子陪著我了,幾年前就沒了反悔的餘地。」

  鳳鳴舉起手,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扯到鼻子幾乎碰上鼻子的距離,異常認真地說,「那麼我們說好,如果你遇上憂煩的事qíng,不要為了考慮我的心qíng而瞞著我,還勉qiáng自己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容恬驟起警覺,眯起眼睛審視鳳鳴,半天,才在鳳鳴耳邊低嘆了一聲,「看來是瞞不過你了。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怕你心煩憂愁。」轉過身,從臨時被當成軍事桌的大岩石上取了一個匣子遞給鳳鳴,道,「搖曳夫人已經帶著采鏘離開了,先生緊跟其後。臨走前,先生遣人送來了這個匣子,裡面裝著三十三艘大航船的船契和詳細的江河航行圖。」

  「船契和航行圖?」

  鳳鳴愣住。

  他是經過再三考慮,以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心態,毅然過來,打算和容恬一起面對媚姬慘死的悲痛的。

  關蕭縱什麼事?

  他抱著容恬遞給他的匣子,完全搞不清狀況,只好暫時把媚姬問題擱置,問容恬道,「船契和航行圖有什麼好心煩憂慮的?」

  容恬苦笑,「先生的東西豈是這麼好到手的?雖然船契和航行圖送了過來,但是送東西過來的人,同時也帶來了先生的一個條件。」

  「條件?」想起那個高深莫測,動起手來沒有多少「父子qíng」的老爹,鳳鳴就頭皮發麻,「什麼條件?」

  不用說,一定不是什麼好搞定的事qíng。

  「先生說既然你有膽子繼承家傳的船運事業,就必須有繼承的能力。」

  鳳鳴隱隱覺得不詳,「怎麼才算有繼承的能力?」

  「一年之內,你必須在西雷和單林之間,開拓一條穩定的航線,可以運送單林珍貴的雙亮沙回來。」

  「單林?」鳳鳴再次懊悔當初聽課的時候沒有專心一致,絞盡腦汁地努力回憶,「是不是就是那個……嗯,除了這片大地上的十一個國家外,另處一地的第十二個國家?那個遙遠神秘的島國?」

  果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記得當初容虎給他上課時,隱隱約約有過介紹。

  在海的另一邊,有一個極其美麗的島國,出產稀有珍貴的雙亮沙,糟了,那個沙子是gān什麼用的?全忘記了。

  不過單林和西雷相隔的海的名字倒是記得的,因為很好記,就叫單海。

  鳳鳴又開始習慣xing地撓頭,「穩定的航線?還要運雙亮沙?一年的時間,要是做不到怎麼辦?」

  「先生會把你當成有rǔ門楣的無用子孫,親自了結你的xing命。」容恬說到這裡,壓低聲音,「先生的人就像他的劍一樣,說要殺一個人,是絕不會手軟的。如果我們無法達到先生的要求,一年之後,我只能把你安置在最嚴密的重重保衛中,直到先生死去或者我們兩個被殺。」他看著鳳鳴,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他要殺你,非要先殺了我不可。」

  鳳鳴聽了赫然一驚,卻隨即鎮定下來,露出雪白漂亮的牙齒,還容恬一個充滿勇氣的笑容,「別為我擔心。這是我西雷鳴王的任務,我會使盡渾身解數,完美解決這個難題。」流露出自信的雙眸堅定沉著,漾出懾人光彩,仿佛天下最耀眼的光芒,都被收集在這雙動人的瞳仁內。

  連容恬也為他從容不迫,屹然不懼的氣勢驚訝,眸光驟亮,「你對航行很有經驗?」

  「經驗不多。」鳳鳴搖頭。

  他對航行的經驗,僅限於上次被鹿丹俘虜帶去東凡,被關在船上走了一段行程。

  整個過程都是被關在房子裡,和鹿丹唇舌jiāo鋒,與其說是航行的經驗,還不如說是當俘虜的經驗。

  話說回來,他當俘虜的經驗,倒是累積了不少此類經驗,希望以後可免則免。

  容恬空歡喜一場,無可奈何地拉過他,低聲責道,「那你還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誰說我不在乎?我打出生還沒有這樣鬥志昂揚過。」鳳鳴俊臉蒙上一層淡淡的神采,閉上雙眸,仿佛在對老天發誓一般,低聲喃喃道,「從今天開始,我拒絕再充當那個處處需要別人保護安慰擔心的鳴王。和天底下最偉大的君王做qíng人,人生怎麼可能不轟轟烈烈?不管遇上什麼難題,我都要像容恬一樣,以最佳的豪qíng壯志,放手一搏。老天爺,你儘管考驗吧,鳳鳴我豁出去了。」

  他睜開雙眸,對上容恬驚喜jiāo加的眼神,綻放一個比陽光還要燦爛十倍的笑臉,主動抱著容恬脖子,對著容恬線條堅毅的唇熱吻起來。

  容恬還以bào風一般的熱qíng。

  天雷勾動了地火,無法抵擋的熱力以光速席捲四周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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