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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販叫賣聲充盈於耳。

  但離碼頭十丈遠的岸邊,卻是一片沿岸糙地,chūn天糙芽初出,那片綠嫩的令人見之心喜,上面幾個六七歲的孩子或趴或躺,正在那裡玩耍,旁邊還有幾匹小馬駒跟著媽媽低頭休閒地吃糙喝水。

  鳳鳴正興致盎然地四處張望,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忽然小跑著朝他們過來,未到跟前,已經被前頭一排相貌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蕭家高手擋了去路。

  羅登揚聲道:“讓他過來吧。”低聲對身邊的鳳鳴道,[這是芬城碼頭的碼頭掌吏,專門負責碼頭貨物的抽稅和治安。我們蕭家是他的老主顧,每年給永殷王族上供不少稅銀呢。他知道少主過來,一定會好好招待。]

  鳳鳴下船的本意是到處玩,一想到要接受官方款待,鬧那些門面上的功夫,大不耐煩,嘀咕道:“他怎麼知道我們是誰?”

  羅登忍著笑,朝後面一指道:“少主請看我們那些豪華的大船上掛著什麼旗號?瞎子也知道蕭家少主就在船上,而且我好歹也算蕭家船隊的總管事,由我陪在身邊送上岸的,不是蕭家少主是誰呢?”

  容虎也道:“鳴王要巡查天下各處蕭家產業的消息,已經無人不知了。再猜不到就是傻子。”

  三言兩語之間,那中年男人已經到了前面,未語先笑,胖墩墩的臉頰被笑容擠得層層迭迭,卻也顯得和藹可親,朝著鳳鳴一拱手,深深躬身下去,唱歌一樣抑揚頓挫地道:[芬城碼頭掌吏泰蠶,拜見蕭家少主。蕭鳴王大駕光臨,小碼頭頓時光輝燦爛。請,請。]

  鳳鳴打的是蕭家旗號,最盛名遐邇的又是鳴王這個稱號,泰蠶也算聰明,竟然主動創造出一個新稱號[蕭鳴王],聽得眾人忍俊不禁。

  鳳鳴朗聲笑著拱手回禮,“泰掌吏太客氣了。我還年輕,新掌蕭家,很多地方都需要指點。碼頭方面的種種事務,若有不懂得地方,請泰掌吏不吝賜教。”

  養移氣,居移體。

  他等閒出入王宮,接觸的儘是權貴大臣,言行舉止自然而然身居氣度,這番話說得溫存儒雅,和蕭家人一貫高高在上,冷漠yīn森截然相反,卻有其不怒之威的尊貴從容,讓泰蠶不禁一愕,心道,都說這年輕人俊美聰明,將西雷王和離王都迷得團團轉,不惜為他血戰阿曼江,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美男子,難得連脾氣也這般好,說不定今日之事有望成功……

  一邊笑道:[不敢,不敢。難得蕭鳴王駕到,不知是否可以給個面子讓本官……]

  羅登總管船隊,和他是老熟人,趕緊貼過去低聲道,“我們少主不喜歡拘束,想去芬城逛逛。”

  泰蠶極為伶俐,聽他一說,已經明白過來,心道這樣更好進行計劃,立即將已經含在嘴裡的“安排酒宴”吞回肚子裡,笑呵呵道: “讓本官帶路,領貴賓去參觀一下離從不遠的芬城。現在是初chūn,芬城特有的遊子花已經盛開,處處飄香,芬城就是因為此花而得名。”

  鳳鳴本來擔心會被抓去擺官樣文章,此刻見泰蠶知qíng識趣,大為高興,點頭含笑道:[這樣就麻煩泰蠶掌吏了。]

  [請,請,]泰蠶笑得如同一個彌勒佛,轉身領路。

  芬城碼頭前有一條青石塊鋪成的半丈寬的大路,眾人走上碼頭,蕭家的四五輛馬車已經停在大路上,每輛上面都釘著蕭家的金子招牌。

  鳳鳴大為驚奇,回身看羅登,“我們船上還準備了馬車?”

  羅登道,“何必船上準備。每處大碼頭都有我們蕭家的駐點,常年預備有馬車和快馬,方便使用。這些都是屬下下船時就命人調來的,可惜時間太急,一時之間只能調到六輛,看來少主需要和我們同乘一輛了。”

  鳳鳴知道蕭家錢多,只是沒想到蕭家的運作系統竟然比尋常王族還有效率。即使容恬巡遊,能夠隨時隨地這樣供應也只有西雷境內而已,出了西雷,便不會這樣便利。

  後面又是一聲輕哼。

  不需回頭,所有人都知道一定還是洛雲。

  出於安全考慮,馬車的駕馭者一律不用外人,全部由鳳鳴身邊的二十個貼身侍衛中選人駕車。帶侍衛在內,總共三十來個人登車,每輛車都裝了五六個人,都擠在一起,倒非常熱鬧,尤其鳳鳴這車,帶著三個侍女,秋星秋月又特別興奮,鶯聲笑語亂成一團,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直飄出窗外。

  高手駕車,又平又穩又快。

  芬城裡芬城碼頭本來就不遠,不過一刻鐘,馬車已經到達芬城門口,停了下來。

  鳳鳴一下車,首先就嗅到了一股清香,贊道,“好香。”秋月露出嚮往的表qíng道:「花這麼香 酒也一定很香 。」

  秋星往她耳朵上用力一扯, 取笑道:「你這小酒鬼, 肚子裡酒蟲癢了?」

  「我才不是酒鬼呢, 只是好奇罷了。」

  入得城來, 香氣更為明顯, 卻香而不膩, 兩旁都種著遊子樹, 初chūn正式遊子花開季節, 滿樹滿樹都是白或huáng的小花朵。

  秋月喜歡這股香氣, 隨手摘了一朵別在頭上, 嚷嚷道:「讓你們都香噴噴的,」又摘了兩朵半開的花蕾, 在秋星和秋蘭頭上分別cha了。

  泰蠶是個很好的導遊, 邊陪鳳鳴漫步 ,邊回頭笑著對秋月秋星道:「凡是到芬城來的人 ,必飲遊子酒 ,這酒只有這裡出產, 路過此地不喝上一杯就實在太可惜了。」

  鳳鳴也被他說得心癢, 豪xing大發道:「那我們今天可一定要嚐一下, 不過這種花為什麼會被叫做遊子花呢?」

  以香氣聞名, 應該叫做香花或是什麼芬花比較切實吧?雖然俗了點。

  「哈哈 ,就知道鳴王會問遊子花的來歷 ,但是這個來歷 等我們邊喝遊子酒邊說才有意思。」說到這, 泰蠶駐步 ,指著前面道:「讓我們在那裡喝上一杯怎樣?」

  眾人抬頭 ,都是一愣。

  泰蠶大小也算是個官 ,請人喝酒怎說也應該上點檔次吧?

  但他指頭前方, 只是一個勉qiáng可以成為小茅棚的攤子, 兩三個木桌, 加上七八條木凳 ,一個彎腰駝背, 一臉風霜的老婆婆。

  這也算是酒家?

  泰蠶見眾人發愣 ,又是呵呵一笑,「芬城最道地的遊子酒 就數這一家 ,他們家每年做酒只做一百罈, 賣光就沒有了, 不是芬城老熟人, 都不會賣呢。」說罷首先以身作則, 大步走了過去 。

  鳳鳴等將信將疑 ,勉qiáng跟了過去, 挑選一張比較乾淨的桌子 ,和幾名侍女、容虎、羅登、洛雲 ,連同身為主人的泰蠶團團坐下 ,四方形的木桌 ,東南西北, 正好兩人坐了一邊, 整整齊齊。

  其他侍衛當然是自行找地方安置自己 ,或站或坐 ,有的偷偷取了銀針 ,在小攤里各處cha上兩針試驗毒xing ,但凡送到鳳鳴這桌的東西 ,最少都經過兩三個人的檢查試驗 確定無毒後才拿過去。

  不一會, 燙好的遊子酒送了上來, 顏色果然和泰蠶說的一般無異, 紅潤晶瑩。

  鳳鳴狐疑地試了一下口 ,猛然閉上眼睛。

  秋月好奇心最重, 忍不住問, 「味道怎樣?」

  秋星秋月也瞪大眼睛看他的反應。

  鳳鳴緩緩睜開眼睛, 驀然間顧盼神飛 ,用誇張的語氣大叫道:「好喝, 實在太好喝了 ,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甜絲絲的, 帶著酒味 ,可是甜潤之間 ,又好像有點淡淡的微咸……」

  泰蠶笑問:「是不是有點眼淚的感覺?」

  「對!對!'鳳鳴拍案道:'確實就是眼淚的感覺, 不過這麼香甜的眼淚 ,實在聞所未聞 。」

  秋月早忍不住捧起了自己前面的一杯嚐了一口 ,一小口下去, 頓時動容, 咕嚕咕嚕捧杯喝了整整一杯 ,回身大叫道:「店家添酒, 要多多的 ,大杯子滿上!」

  秋藍笑道:「這酒鬼發酒瘋了。 」端起來在嘴啜了點, 眉頭也是一挑「不得了 ,果然像鳴王說的那樣好喝 。」

  頓時喝了的人都大聲叫好。

  鳳鳴叫洛雲也喝 ,洛雲挑著劍眉淡淡道:「都喝醉了, 有刺客來怎麼辦?'一句話掃得鳳鳴訕訕無言 ,去勸容虎 ,容虎也不肯稍碰。

  其餘二十個護衛也個個滴酒不沾。

  果然銅牆鐵壁。

  鳳鳴樂得大喝特喝 ,連灌三杯 ,口齒不清道:「打包個兩三箱, 我要回去做人qíng。 "」和容恬卿卿我我的時候喝上兩口也不錯。

  「這個……此酒不能帶走。」

  「呃?」鳳鳴怔了片刻, 搔頭道:「哦 ,因為這個酒是獨家的, 非熟人不賣對不對?嗯……我只買一瓶 ,就一瓶行不行?」

  泰蠶知道他誤會了, 苦笑著解釋道 '不是店家不賣, 而是此酒非常特別 ,在城中可以存放兩三年之久, 一但出了芬城地域, 立刻就會變酸 ,非常難喝。」

  大家聽了都非常驚訝

  「竟然會有這樣的事?」

  鳳鳴死勁盯著杯子裡色澤殷紅的佳釀。

  怎樣也看不出來啊。

  「呵呵 ,說到這個, 就不得不說一下 ,遊子花的來歷了。'泰蠶清清嗓子 ,侃侃講起故事來 「傳說芬城從前有個老婦人, 名叫離嫂 ,年輕守寡, 種花維生 ,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一個遺腹子, 名叫遊子。」

  酒再香甜 ,也寡喝無味, 泰蠶有故事下酒 ,大家當然大為歡迎 ,一邊喝酒 ,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他講故事。「遊子長到十六歲, 那年初chūn ,遊子決定出城謀生 ,告別母親後 ,從此在也沒有回來。離母日日盼兒子歸來 終於死在自家的花圃中 ,埋骨之處, 長出了第一棵遊子樹 ,年年初chūn綻放一樹遊子花, 香飄十里 ,似乎是離嫂在呼喚遊子一般。」

  泰蠶停下 ,原本熱鬧歡快的桌子立即被寂靜籠罩。

  這個故事 ,實在短得離譜 ,悲得過分。

  親如母子 ,生離死別, 在這亂世是常見的事, 恰恰因為司空見慣 ,這個簡單而沒有任何渲染的故事 ,才在芬城飄飛的遊子花香氣 ,和遊子酒的殷紅中, 這般突如其來痛觸人心。

  唇間的酒 ,瞬間似乎真的成了淚 ,壓在舌下 ,久久不能吞嚥。

  良久, 羅登嘆道 「來了芬城許多次 ,每次聽見這個故事, 仍好像第一次聽見一樣感到難過。尤其是初chūn ,這股遊子花的香味 ,簡直讓人心碎。」

  洛雲不知道想到什麼 ,臉上一陣黯然。

  「據說遊子樹是離嫂所變, 她一心一意要等遊子歸來 ,遊子花是她的思念, 遊子酒就是她哭成淚般的眼淚。所以遊子樹一旦移出芬城 ,便立即枯萎死去, 遊子酒帶去外地, 也會變酸。」泰蠶加上了最後一句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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