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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淑感激地說,她之所以能重回幼兒園任教,多虧了小朋友們和家委會的不懈努力。她關切地問:「小林最近怎麼樣了?」

  「他……」

  林奢譯會去哪兒, 又能去哪兒?

  *

  施妤回到了H市。

  久違地,她回到了兩人原本居住的家。

  雖然一直沒有住人, 不過林奢譯偶爾有機會,都會專程趕回來做一次大掃除。施妤在房間裡的各個角落轉了一圈,一切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她也並沒有發現林奢譯的身影。

  直到——她沉默地望向了對面的林家。

  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但自從林奢譯搬來和她一起住後,她再也沒靠近過那間房子半步。

  那門落滿了陳年的灰塵和蛛網。

  施妤敲了下。

  一聲驟然的悶響在僻靜的樓道中迴蕩開來,沿著回字形的樓梯蜿蜒向下,一層一層的鈍意,攆磨著她的心。

  施妤知道,林奢譯一定就在裡面。

  *

  懇求施妤的目光停留。

  哀求施妤的憐憫。

  祈求施妤的不要離開。

  猶如一種自然而然的本能。

  即使施妤對他笑。

  即便施妤愛他。

  施妤承諾不會離開他,卻也沒辦法得到片刻的滿足。

  如果有機會能夠將施妤徹底留在身邊,如此昭示勝利的最終結局,誘惑心智的解脫,他如何能輕易地放手?

  倘若非要用一方的死亡來證明這種濃烈的愛……

  在每一個與施妤對視的瞬間,林奢譯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

  *

  施妤在林家的餐桌下面,找到了蜷縮著的林奢譯。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試圖拉他出來,而是和他一般鑽進了桌子底下。

  施妤原本以為林家早已經打掃乾淨了。

  是當初她和林奢譯耗費了一整個暑假的時間,一起擦拭乾淨的。然而此時她從躲藏在桌下的小孩視角,朝外看,孩子那么小,反襯得周遭一切都在被無限的放大。

  原來那藉由帘布透進來的光線,依舊如畸形的四肢,詭異地交纏在一起;那看似光潔的地板上,遍布了細微的道道劃痕,縫隙中殘留著枯涸血跡……那股腐爛粘稠的血腥氣味,並非她的錯覺,而是從林家最潰爛的內部散發出來的,無論她和林奢譯如何努力,都永遠修補不了它的崩壞和失常。

  那一天。

  驟然爆發的爭吵,慟哭,以死亡相迫的挽留……林爸和林媽,懷著無法被切割的摯愛與恨,如兩方因晦暗日光而生成的扭曲影子,開始了提線木偶的表演。

  避無可避的小孩,被迫觀賞著演出。

  延伸的桌沿遮擋住了上方的視線,小孩看不見木偶臉上的表情,卻還能看到木偶的腳,那插了尖刀的腳心,在地板上拖拽出一道道的猙獰痕跡。

  此後的每一天,小孩縮躲在餐桌的下面。

  他麻木地盯著空無一人的地面,而那表演就在他的腦海中反覆上演,重複不斷的暴怒和哀泣聲。直到施妤把他從林家強行拉了出來,她因此成為了他唯一的精神寄託。

  林奢譯將無限的愛意投射在施妤的身上,那愛,最終折回他的心裡,也把他內心深處最狼藉、最不堪的感情照得一清二楚,把他切割的遍體鱗傷。

  施妤曾想,不應止於此。

  他忍耐疼痛,他也理應在傷口上獲得新生。

  但林奢譯說:施妤,對不起。

  他空洞地睜大了眼睛:「我愛你,但我沒辦法相信你。」

  倘若只能用一方的死亡來終結這種畸形的愛,他所能做的,只有拼盡最後的偽裝,在徹底的自我掩埋和瓦解前,護送施妤安心地離開。

  他幾乎給了她自由。

  ——即使他寧死,也不會放開施妤,哪怕一絲一毫。

  「所以從最一開始,你就認定我不會愛你。」

  「……」

  「溫柔也好,體貼也好,全都是你偽裝的假象。」

  「……」

  「我答應過你,我會回來,我說到做到。但你說你會等我,卻又是在說謊。」

  「……」

  「既然你沒辦法信任我,」施妤平靜地、審判地說,「那麼今後有關於你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再答應你,也不會再向你做任何證明。」

  林奢譯蜷縮得更厲害,如被灼傷了般,忍受著來自施妤的傷害。

  他為什麼還活著;他聽見了施妤的聲音;他不想聽施妤這麼說;他想阻止施妤;但一條無形的栓繩套在他脆弱的脖頸上,窒息地繫緊了,令他只能壓抑著求生的本能,喘息地靠近不了她。他在生與死之間徘徊——

  直至施妤恩賜地說:「你就這樣,一直愛我,一直懷疑我吧。」

  林奢譯的瞳仁縮了一瞬。

  活著,永遠活在對她的哀求與渴望中,永遠活在失去她的恐懼與痛苦煎熬之中!

  林奢緊盯住了施妤,顫抖地,執拗地問:「我……可以這麼幸福嗎?」

  施妤笑了笑,沒有回答。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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