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番外容姜(二)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次日,啟程。

  少女擁抱告別了父母和弟弟,彎身上了馬車。

  「姜兒——」姜琳琅被容珏攬著,腳步往前一步,眼角都紅了。

  容姜掀開車簾,對著依依不捨的娘親露出一個溫柔乖巧的笑容,「娘親爹爹還有安兒多保重,姜兒很快就回來了。」

  當馬車駛離視線中,姜琳琅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濕潤,身側之人語氣低沉地安慰她,「擔心什麼,她不是個孩子了。」

  他們的女兒比她想像中要厲害得多,雖說她瞧著文弱無害。

  「怎麼能不擔心,此去甚遠,她自幼身子不好,自打她出生起就沒離開過我身邊……這一去,路途遙遠兇險……還說我,你若不擔心怎會連夜通知暗衛,召集他們暗中護送?」

  容珏搖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擁了擁妻子的肩,看了眼遠去的馬車。

  容姜到的地方,是北國。

  聽說是娘親長大的地方,也是爹爹曾經叱吒風雲的地方。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容姜面色蒼白身子孱弱地撐到了譽王府,被早就等候的譽王妃——也就是娘親常提到的蘭姨小心地接到了府中。

  「孩子,辛苦你了。」這位素未謀面卻格外親切溫婉的姨母細心照顧她,眼裡滿是慈愛。

  容姜卻冷靜地問,「那位……如何了?」

  話音落,便見對面溫婉的女子目露幾分無奈和哀色來。

  「皇上他,這些年都不太好,如今更是就連你悠然姨母的醫術,也回天無力……」

  沒錯,容姜此次進京,便是為的那位同她父母淵源頗深的北國皇帝——齊睿。

  譽王夫婦傳信給娘親,說是北國皇帝病重垂危,那是容姜第一次見娘親那般焦急和愧疚,急急求了悠然姨母趕回去醫治,甚至是想親自去一趟。

  只是,爹爹不許。

  況且,信中那位故人也點名提到了讓她代替她娘親來一趟。

  不管是為了隱居的爹娘的安危,還是為了全了娘親的心愿,亦或是娘親說的那位故人曾庇護過尚還在娘親肚子裡的她的恩情,容姜都同意了前往。

  當夜,容姜換上顧明蘭為她備好的華服進了宮。

  「咳,咳咳咳——」

  她被對她十分客氣的大監引著進了無一人伺候的皇宮,那位北國皇帝的寢殿內。

  殿內,她的悠然姨母搖頭,清冷的眸子裡帶了幾分悲憫。

  「姜兒!」木悠然回頭就看見冷艷嬌小的少女行步而來。

  而龍床上那一直低低地咳嗽著的男人,似撐著要起身。

  大監慌忙上前扶著他坐起,「皇上,慢點兒!」

  「孩子,過來。」

  男人的聲線因為病痛纏身咳嗽咳得有些啞,但那溫和慈愛的聲音,卻很難叫人感到疏離。

  容姜安靜地上前,立在床邊,也看清了這位傳說中曾與爹爹爭奪過娘親的一國之君。

  確是有這個資格爭奪娘親的。

  只是,這麼看,還是爹爹好看些。

  容姜面無表情地在心中想著。

  男人伸出瘦削的手,輕輕拍了下床邊,「坐。」

  他緊緊盯著少女絕美的容顏,常人為之驚艷的容貌,卻叫他眸光黯淡了幾分。

  「你長得像你爹多些。」

  不像她娘親。

  容姜微挑了眉梢,自是聽出了這點子遺憾和失望。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對她的容貌感到失望。

  「很遺憾。」她也想像娘親多一點。

  「呵,就連性子也不像。」男人屏退了大監,悠然姨母也退了出去。他掩拳輕咳了聲,「和你那個爹,倒是相似。」

  少女冷漠地接過這話,「恩,所以我爹很放心。」

  「放心什麼?」男人似乎有些不解。

  少女微扯了嘴角,「如果我長得像我娘,性情也像。我爹定是不捨得羊入虎口。」

  冷淡的少女一口氣說了這麼一長段的話,卻半點都不能寬慰病榻上的男人。

  齊睿重重咳嗽了一聲,忽然就感到好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人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這是不是說明,在琳琅心中,到底還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不管是什麼位置,能威脅到容珏,也叫他感到幾分安慰了。

  「你娘……她好嗎?」

  容姜低眸,打量著自己衣袖上繁複的花紋,「她很好。」

  有爹爹寵著,弟弟黏著,還有寒姨照顧,娘親總是笑著,想必是極為幸福了。

  似是想像得到姜琳琅如今的生活,齊睿聽了,嘴角牽起,既欣慰又苦澀地笑了笑,「那就好。」

  想來也是,那人這般在意,怎會委屈了她?

  「雖然你的長相和性格我都不喜歡。但你身上流著她的血,眉眼帶著她的影子,這般瞧著……咳,也頗感親切了。」齊睿青白的臉上染上幾分笑容,「當年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還想過要當你的父皇,甚至連公主的寢殿都給你建好了……一晃,你都這麼大了……咳咳……」

  他咳得厲害,甚至空氣裡帶了血腥味,容姜微蹙眉,嘴角翕了翕,終是伸出手,頗為不自然地替他拍了拍後背,順了順氣。

  她記得娘親的教誨,要對這個長輩禮貌耐心。

  「你叫姜兒是吧……」齊睿瞧著極為憔悴,卻強打著精神,一個人對著容姜說著話,說著他在位多年裡不曾說過的這些話,「想不想聽故事?」

  「不想。」容姜卻冷艷地搖頭拒絕了,並且冷漠地指出,「你現在的身體,再說真的撐不住了。」

  她的眸子很黑,卻並沒有姜琳琅的清澈靈氣,更像是容珏那種洞察人心的深邃黝黑。

  說話也是一針見血的不客氣。

  齊睿愣了下,想笑,卻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凝視少女的眉眼,眼前故夢一幕又一幕,浮現,重迭,模糊。

  到最後,他顫抖著握住少女的手,「孩子,如果你娘問起,你告訴她,我走得很安詳,模樣也依舊溫潤俊朗……」

  少女黑亮的眸子清凌凌地望著他,倒映出他此時油盡燈枯的模樣,似無聲地在諷刺他的自欺欺人。

  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卻堅持地重複了一遍自欺欺人的話。

  「恩。」

  最後的最後,少女冷淡地應了一聲。

  真好。

  他的琳琅,記憶里回想起來的他,至少比容珏要年輕,她永遠記得的,是那個樹下回眸朝她溫潤輕笑的蕭王齊睿,對吧?

  身後的門打開,一席人進去,那名大監哭得格外悲慟。

  容姜拉上自己的帽檐,走了出去,迎面便撞上一名白袍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眸似寒星,清貴雅致。

  「他死了。」

  她隱約猜到了這人的身份——譽王的長子,也是北國的太子,齊淵。

  容姜冷淡的三個字,叫眼前的少年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下,眸中有悲痛閃爍,他挺直著背,卻不緊不慢地上前,越過她,進了那扇門。

  「多謝。」

  少年聲音悅耳,語氣卻哽澀。

  容姜想,這些人真奇怪,她這麼冷漠了,為什麼一個個還很感激她?

  她走下台階,聽著身後源源不絕的哭聲,以及宮廷中喪鐘的敲響,面容一片平靜,但過了一會,她才恍若未覺地抬手,摸了下眼角。

  她想,娘親定然很難過。

  也是這一刻,她有些敬佩這位北國的皇帝,他不讓娘親來,大概就是不忍讓善良的娘親看著他死去吧。

  但願你下輩子,別再遇見我娘了。

  容姜抬頭,有一顆星星隕落,她低低地在心中念了聲。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