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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昭垂下眼。

  太近了。

  宋驚春跟他之間的距離太相近了。

  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宋驚春的臉頰上細小的容貌和耷下來濃密烏黑的眼睫,白皙秀美的麵皮,是披著人皮的妖,要扮作書生,斯文沉靜的皮囊是假,文采斐然是假,體貼入微是假,只有藏匿在皮骨之下的墨色靈魂是真。

  池昭似笑非笑,看宋驚春想要說些什麼。

  其實也不是猜不透。畢竟來來回回,一齣戲換了個皮來回出演,不用多想池昭也大大概能夠猜的出來宋驚春或許會說什麼。無非就是那些發出來立馬會變成星號的和諧字眼,大尺度到沒眼看。

  「或者……這裡。」宋驚春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池昭脖頸,隨手聚起的火堆還在噼里啪啦燃燒,餘光里躍動的細小火焰,恍然眼前似乎出現了池昭小腹微微突出來的模樣,他道:「像待產的婦人。」

  宋驚春用手比劃出來一個弧度,說得還不夠直白,池昭卻什麼都懂了。

  「你就一點不羞愧嗎?他們在守夜,你的腦子裡又是什麼,不想當皇帝可以退位。」池昭看了一眼遠處打起精神守夜的士兵,身披甲冑,瞧上去有些睏倦疲乏了,稍微耷下腦袋,便又很快機敏地東張西望一番。

  宋驚春垂下手,含著池昭的耳垂,模糊不清:「不知道。」

  「只是……今夜的月色太亮了。」

  黑藍色的天穹上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很難看到這樣圓的月,也很難看到這樣澄澈乾淨的夜幕,如此繁多的星星。宋驚春的聲音幾乎要被莫大的情緒淹沒了,池昭微怔地看向宋驚春。

  宋驚春一直表現出來的,對什麼都毫不上心,只是池昭仍是能感覺到,宋驚春以旁觀者視角的窺探。

  可是,為什麼?明明在此之前毫無交集,如果實在硬要扯上關係,無非是正反派的問題,正直善良的反派和滿腦子瑟瑟廢料主角的關係。他們毫不相識,只偶爾會看到宋驚春出神發愣的眼神,是在透過他窺見誰的影子?還是留念、悲秋傷春?

  宋驚春只是散漫地提了下唇角,對池昭漠然的目光視若無睹,本質而言,他從來都不是耐心細緻的捕獵者,不會細緻詢問,不會誠摯邀請,只要想,他會做,會義無反顧去做。

  無邊無盡的黑暗像是密不透風的繭,蠶食包裹一切。素淨纖細的白被另一道影子完全地咬了回去,不給機會。

  很多事情不必當真,比如既要又要,在這種世界達成不了想要的結局。忘卻過很多事,猛一瞬間熟悉湧上心頭,驟然乍現,靈光微閃,快得讓人捕捉不到究竟是什麼。努力回想便會頭疼欲裂,不能回頭看,遺忘某種程度來說,更像是一種獨特的保護機制。

  不必往回看,不必事事周全,有求必應,但……他垂眸著池昭不太平坦的小腹,有些事情,他從不打誑語。

  ……

  一隊車馬猝不及防出現在草原是在黃昏,在池昭來到塞外的十五日。

  雖然江墨在池昭這裡的刻板印象仍舊是有點彎、很會吃醋,很會play的少年將軍,可涉及到了擅長的領域,他像是徒然變了一個人,精神奕奕,鮮衣怒馬,仿佛真的成了戰場之上,無往不利的殺才。

  塞外的天也好看,極力燃燒的橘紅深粉像是被踢翻雜糅的顏料,放哨的士兵率先看到了那一隊黑壓壓的人頭,來勢洶洶,駿馬膘肥體壯,胡人體格健碩,是草原上的霸主。

  宋驚春垂下眼,聽到外面雜亂無章的動靜,面不改色斟茶。他的手指勻稱細長,堪稱玉雕的藝術品,一舉一動斯文條理。細看之下,手指內側多了小小的牙印,有些曖昧遐想的痕跡。

  不是第一次直面大型戰爭,可是池昭還是感覺到憂慮不安,見過人魔大戰,見過黑衣少年的長劍滴滴答答淌著殷紅的血液,一路蜿蜒,屍山血海,面容沉靜地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

  可這一次,他還是感覺到不安心,本能地厭惡戰事。

  系統上傳的資料中並沒有提到過主角受究竟是戰力水平如何,只是……也不能要求一本和諧劇情占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花市大尺度文學來搞權謀搞戰爭,他擔心會戰敗,又擔心會贏只是會死很多人。

  池昭不想任何一個鮮活的生命隕落在他的眼前。

  宋驚春倒完了茶水,淺褐色的茶水透亮,瑩瑩裊裊地氤氳著薄薄的茶霧,站起來,有些居高臨下地道:「別急,會勝。」

  沒給池昭反應的機會,直接一躍而上,利索地騎在了馬上。

  外面是黑壓壓的人頭,人頭竄動,像是壓低的烏雲,逼迫、靠近,要啃噬一切。只是死……就是死,不會有神靈庇佑,沒有仙法保護。宋驚春是,江墨是,池昭自己是,外面那些血肉之軀更是如此。

  可是誰都沒有懼怕。

  宋驚春只提了一把劍殺入了最前面,池昭挑眼看過去,好像宋驚春主動沉入了烏黑的潮水中,深深的漩渦,是進入就出不來的漩渦。

  不知過了多久。

  來勢洶洶的胡人戰士變成了一具具倒下去的屍體,戰馬嘶鳴,宋驚春白皙的側臉上有一道血淋淋的痕跡,身上被鮮血浸沒透了,漆黑的眼神有些陰鷙,像是從地獄中浴火而來。

  一拉韁繩,緩緩走到了池昭面前。

  長劍的劍鞘頂著池昭穠麗雪白的側臉,另一端的血液沿著宋驚春的手往下滴血,他說話還有些微微的喘息:「死了,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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