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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你只需要告訴我,媽媽的死,和你有沒有關?」

  一字一頓,聲音在通暢安靜的走廊里格外的冷。

  宗慶霖握緊拳,呼吸明顯加快,鼻翼不斷翕動,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講話時牙根都在發顫:「她的死同我有什麼關係?我不是叫你不要查了嗎?!」

  他一向篤定嚴曼是精神有問題才會去死,數年過去,即便也心生過懷疑,但比起真相,自殺的猜測到底更容易令人接受。如今錄音擺到面前,要承認的不僅是嚴曼非自殺的事實,更是要承認他一直以來為了心安理得活下去在自欺欺人——「她有病,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跟我無關,我也不想追查」。

  宗瑛緊盯他,將他每一個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一分鐘之後,她黯然垂眸。

  數年來堅信的猜測被推翻,他先是驚愕,緊隨而至是憤怒,之後是逃避與否認……卻唯獨沒有懊惱。

  他和高墜案無關,對此也不知情,但嚴曼不告而別的真相被揭開,他既無惻隱更無痛心,只有怒火包裹下的拒絕接受和自我撇清,真正的無情無義。

  沒什麼可問的了,宗瑛側過身,卻又回頭:「數據篡改,也與你無關嗎?」

  宗慶霖被戳痛腳,怒斥:「你懂什麼?!」

  「我確實不懂。」宗瑛轉頭涼涼看他一眼:「但我至少明白,如果不是你們為利造假,媽媽也不至於死。」

  薛選青這時走過來關門,她將宗瑛擋在身後,目光掃過喃喃自語的邢學淑。

  在其「不是真的,不是這樣……」的恍惚否認聲中,薛選青道:「要不是呂謙明給的那袋毒品,宗瑜也不會著急確認,723事故不發生,邢學義也不必死,可你卻一直相信呂謙明能幫你,甚至不惜拱手讓出股份和邢學義的遺物,真是遺憾。」

  她接著抬眸告知宗慶霖:「建議你查一查這位宗夫人和呂謙明的關係,再救子心切也不能歹毒到算計活人心臟吧。」

  說完,薛選青伸手關上會議室的門。

  宗、呂不和多年,宗慶霖之前聽到邢學淑通電話就已經有了懷疑,本還想壓制著回家再算,可被薛選青這話一激,在門關上的剎那,他奪過邢學淑的手機,迅速翻找記錄,數十秒後紅了眼怒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

  邢學淑沒了人扶,失力癱坐在走廊里,抬頭哭著駁道:「小瑜這個樣子,你又做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管!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門內四個人,無人開口,只聽外面爭執起,爭執歇,很快聽得手機「啪」地摔到了地上,緊接著一陣腳步聲,最後只剩了低低的抽噎聲——宗慶霖扔了手機,罔顧哭得幾乎喪失理智的邢學淑,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警官嘆了口氣,但這畢竟是宗瑛的家事,當著她的面也不好評論,只起身去倒了杯水給她:「喝點水吧。」

  屋外哭聲不歇,宗瑛看著那扇門,一動不動。

  薛選青替她接過那杯水,正琢磨如何開口妥當,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小鄭」,薛選青接起電話,那邊小鄭一口氣講完,薛選青只在最後應道「曉得了,你繼續關注」就掛了電話。

  蔣警官問:「局裡的事情?」

  薛選青點頭道:「沈楷被拘留了。」

  宗瑛轉頭看她:「沈楷?」

  薛選青答道:「毒品袋和照片上的指紋比對過了,一致,但都不是呂謙明,而是他那個秘書沈楷的。」她收起電話抿唇想了想,又道:「現在呂謙明那邊有一些小動作,可能是想讓沈楷替他頂。不過棄卒保車,也要看卒子棄不棄得掉,沈楷看起來也不是一般角色,就算他真願意替呂謙明擔,縱火、涉毒、器官交易,你媽媽的案子,這麼多樁只要有一項證據到位,姓呂的也逃不掉。何況邢學淑現在已經和他鬧翻了,狗咬狗也是一場好戲。」

  蔣警官嫌悶,起身去開了窗。

  潮濕陰涼的風盡情灌入室內,將桌上筆錄颳得「嘩嘩」響。

  薛選青的手機再度來電,她瞥了一眼,想摁掉,但還是接起來,那邊催她出一個現場,她講:「我現在有些事情,能不能叫小崔替我?」

  那邊說:「小崔也出去了,你儘快到位,地址馬上發你。」

  薛選青這時當然不願走開,然緊急任務在身,卻又不得不走。

  她掛掉電話,皺眉垂首捋捋額發,正想怎麼開口,宗瑛卻同她說:「去吧。」

  薛選青抬頭望向宗瑛的臉,疲倦面容將內心一切波瀾遮掩,這種時候越是強忍著平靜,可能越是難過。

  她沒什麼安慰的話好講,只伸手用力握了握宗瑛的手:「早點回去休息,有事找我。」

  薛選青走了,門外的邢學淑也不知被哪個護士帶走,蔣警官又等了半個鐘頭,最後還是決定先撤。

  會議室里只剩宗瑛一個人,十分鐘後,陸陸續續有醫生和護士捧著盒飯進來吃飯,滿室飯菜香中,她起身走出門,路過宗瑜病房,她停頓片刻,面對「禁止探視」的牌子,她最終垂首提著雨傘,走向電梯。

  濃雲壓城,還未入暮,天光卻黯淡。

  雨點密集擊打漆黑傘面,清晰得仿佛直接落在了鼓膜上。

  黃金周最後一天,因為下雨出了事故,道路更加擁堵,計程車司機不耐煩地按喇叭,公交車龐大的身軀被堵在道中進退維谷,醫院救護車烏拉烏拉示意讓道,只有路邊非機動車碾著雨水飛馳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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