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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帝洲後,夫婦倆在燕羽的出租屋附近找了間賓館。放下行李,兩口子說要去他們住的地方看看。見出租屋空間雖小,卻改造得溫馨舒適,也很安心,交代燕羽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起去醫院。
當晚,燕羽莫名緊張,甚至亢奮。
他洗完澡吃了藥了還睡不著,也不肯上床,坐在沙發上發愣,隔一會兒就起身走來走去。
黎里問他怎麼了。他很擔心,不知道明天醫生會跟爸爸媽媽講什麼。
黎里說:「應該是分析他們是不是也有心理問題,是不是對你造成了傷害,以後要怎麼注意、怎麼改正?」
燕羽聽完,竟突然笑了下,站起身又笑了聲,才看著她,眼神筆直:「我爸爸從來沒有錯,也從來不認錯。沒錯怎麼改正?」
黎里啞口,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這樣?
「在他眼裡,我經歷的那些事都不算什麼。他說,人受點挫折、吃點苦沒什麼。過去就過去了,我要往前看,要堅強,要努力。」他說到這兒,怔了怔,又慘澹一笑,「對,我就是太沒用,太軟弱,太不堅強了,所以才會生病,才會抑鬱。別人都沒事,就我有事。他沒錯。他明天一定會罵醫生,跟醫生吵起來,跟在秋楊坊罵街一樣。到時候……」
燕羽似乎看到父親在帝洲最好的精神科醫院裡豪罵眾人的場景,頓時目光空窒,人有些搖晃。
黎里抓緊他雙手:「燕羽!看著我,深呼吸!」
他呼吸很快,但眼睛聽話地找到了她,盯著看,漸漸,起速的呼吸又回落下去。他緩緩坐下,摟住她的腰,低喃一聲:「黎里……」
他閉上眼,臉埋在她腹部,嗅到她身上清清的香氣。
黎里一下下輕撫他的頭:「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要去設想,也不要怕。我不是來這兒陪你了嗎?放心,他要是敢掀醫院,我去揍他。」
他一下哭笑不得,肩膀在她懷中輕顫了下,隔幾秒,說:「算了,他也可憐,別揍他。」
「那我就帶你跑。」黎里說,「拉著你的手,飛跑。跑得很遠很遠,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好不好?」
燕羽似乎真想到了那場景,在爸爸發瘋吵鬧的那一瞬,黎里拉緊他的手,跑過走廊、拐角、下行的扶梯,跑過大廳,衝出大門,在冬季的大街上飛奔。
他像真的飛跑了一樣,一下暢快輕鬆了:「好。那你別鬆手。」
「不松。抓很緊。」
他像是得到安撫,很快就平息了。
燕羽這一晚睡得還行,但第二天去醫院的路上,燕回南不停問這醫生什麼資歷,搞得燕羽情緒開始低落,很沒精神。在醫院等候的間隙,他變得異常安靜,甚至木然。
他們一家人,和在候診區等候的其他備受心理疾病困擾的人們一樣,壓抑而沉默。
很快到了燕羽,幾人進了診室。徐醫生看到燕回南夫婦,微笑道:「半年前就想見你們,今天總算見到了。」
燕回南聽出她言外之意,說:「我們……也是沒想到。」
徐教授並不細究,說:「那他這半年看病的情況你們了解吧?我之前給他仔細檢查過,以前別的醫生診斷比較粗暴,他偶爾的亢奮都是與表演琵琶相連的,並不是雙相情感障礙。他就是心理和生理上的重度抑鬱,而且是很嚴重的抑鬱。」
「這我們都知道了。」於佩敏忙點頭,「黎里都跟我們講過。」
徐醫生一聽,慢慢道:「所以不是燕羽自己跟你們講的?你們溝通還是有問題啊。」
燕回南說:「孩子不願跟我們談心。」
「那是為什麼呢?」徐醫生問。
燕回南低聲:「他這不是抑鬱,情緒不好麼……」於佩敏輕拉了他一下。
徐醫生說:「孩子抑鬱這麼多年,你們卻好像還不了解抑鬱症。在你們做家長的眼裡,是不是覺得,孩子得這病是矯情,自私,想太多,抗壓能力差?」
夫妻倆像被說中,沒吭聲。
「問題就出在這兒,你們認為孩子在鬧情緒,但其實他是生病了。這個病好多人不理解,連家長也不理解。結果孩子越來越嚴重。你們得首先認清,抑鬱是病,不是情緒。不是說孩子心態好他努力就能止住的。怎麼跟你解釋容易理解呢?」徐醫生嘆息,
「你感染了肺炎,就無法止住咳嗽;你患了癌症,就無法止住疼痛。這不是你堅不堅強、努不努力,想不想好的事,是你控制不了。就像一個患尿毒症、白血病、癌症的人,不是說他堅強他努力這個病就能消失的。你高燒重感冒,你的身體就只能躺在床上,你腦袋如何想起來去跑個一千米,沒用。你跑不了。明白嗎?」
燕回南和於佩敏齊齊愣住,竟從未從這個角度去理解過抑鬱。
徐醫生緩緩道:「而且燕羽這個程度已經很嚴重了。他長久的心理抑鬱早就導致了生理性抑鬱,而生理的病情又不斷加重他心理的苦痛,惡性循環。他這些年過得很痛苦很艱難。我們普通人哪怕是失眠幾天,得個感冒,都難受得要命。孩子軀體化症狀這麼明顯,你們都沒當回事嗎?他這些年長期的失眠、胃痛、厭食、頭暈、嘔吐、呼吸困難等等,這是很痛苦很折磨人的呀。」徐醫生說,「要想孩子好,做父母的也要積極配合一起治療,你們不能再給他添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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