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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搖搖頭,要開口,鼻尖又泛酸,忍了下去,道:「他什麼也沒說,就說了句,我好想你。」
一行淚滑落,黎里輕輕抹掉。
於佩敏不解:「這……你怎麼覺得他會出事?」
「對燕羽這種不會表達脆弱情緒的人來說,痛苦和求救只能通過遮掩躲藏的方式來傳達。」黎里哽了一下,「『我想你了』,就是他的『我很痛苦』,『幫幫我』,『救救我』。」
於佩敏怔住,燕回南面如死灰,像被重物狠狠擊中,更像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於佩敏忽然掩面哭泣,燕回南眼眶也紅了,將腦袋轉過去。
在過去的那麼些年裡,在小燕羽很聽話地不再和他們哭訴,也不再求他們帶他回家的日子裡,他很多次在電話里講不出別的話,只有一句低低的:「爸爸,我好想你。」「媽媽,我好想你。」
可他們不懂,他們就說:「我們也想你,你要繼續好好學習。你要爭氣。」
原來,他說過無數次「爸爸媽媽,我很痛苦。」「爸爸媽媽,救救我。」他們一次也沒聽懂。
於佩敏哭得彎下腰,幾乎要嚎啕,卻得拼命壓制聲音;燕回南望著覆雪的窗外,不停抹面。
黎里反而不哭了,執拗望著燕羽。他閉著眼,因止痛藥的作用,或許連夢也沒有。他睡顏很平靜,唯獨嘴唇乾枯。她拿棉簽沾了水,一點點擦拭他的嘴唇。
病房那頭,夫婦倆哭完,平息了。黎里去給自己倒杯水,又給他倆都倒了,坐去他們面前:「我在帝洲的時候,陪燕羽看醫生。醫生說,他病重成這樣子,你們也該一起治療的。」
燕回南露出迷惑的神情,要說什麼,於佩敏拉扯住他,讓他閉了嘴。
黎里其實心情不好,本想直話直說,但為了燕羽,為了讓這倆人尤其是燕回南接受,她竭力講得和緩:「我知道你們比誰都希望他好起來,也真心為他好。但很多你們以為好的方式,是起副作用的。你們那些粗暴的打氣加油,是在加重他負擔,讓他更自責更羞愧。你們需要去看醫生,為了他。不然,你們真的會失去他。」
說到這兒,她有些後怕地握緊膝蓋。
於佩敏連連點頭:「好。」燕回南沒吭聲。
黎里也不多講,問了護士燕羽還要睡幾個小時,便先回家了。
江州的雪還在下,街道上車來人往,碾出一道道黢黑稀爛的雪泥。到了秋槐坊,地面卻乾淨了些,雖路中間仍有泥巴車轍,兩旁的堆雪卻潔白無暇。
恰逢午飯時間,她拖著箱子,滿身疲憊從風雪中進門。桌上一家三口愣望住她。何蓮青欣喜不已,道著怎麼提前回來了,忙添置碗筷。王安平跟王建還算乖覺。這幾個月,黎里掙了不少演出費,給何蓮青打了好幾次錢,王安平自然在她面前氣短。
他不招惹,黎里也不找事,一口氣吃了兩碗飯,拎箱子上樓,洗完澡後趴進床里倒頭大睡。她沒工夫去陷入悲傷情緒,一覺睡到下午四五點,起來後跑去小作坊撈了盒小湯圓跟桂花糕,捂在羽絨服里趕去醫院。
走近病房,聽見燕回南在說話,男人聲音很低,有些頹唐:「你不要怪自己,你才多大呢?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沒用,我要是能力強點。你要是生在好點的家庭,就不會遭遇這些。要是那樣,你的人生該多好啊。是吧,佩敏?」
女人很輕地抽泣。
「我是個大老粗,想對你好,又不知道怎麼辦。對你要求也多,可我自己又算是個多好的爸呢?我哪兒都不好,還要求你幹什麼?兒子,爸爸不懂的地方,去看醫生;爸爸不對的地方,到時聽醫生的都改。可能一時半會兒改不好,但我儘量。可還是要說一句,老子沒想過丟下你去要個新孩子,你是我跟你媽媽的第一個孩子,爸爸怎麼可能……」他哽咽起來,「給他起聖雨,是希望像初春的雨一樣,給家裡也給你帶來生機跟希望。老子跟你發誓,這話有半點……」
燕羽像是不想追究,聲音很啞:「我想喝水。」
燕回南忙不迭道:「佩敏,水。」
黎里在外頭等了會兒,聽於佩敏問:「嗓子還是很疼?」
燕回南道:「洗了胃,怎麼會不疼。」
黎里這才推開病房門,室內安靜了。燕羽靠在病床上,正喝水,目光移過來,定在她臉上。
她沖他一笑,拿出懷裡的打包盒,說:「我給你帶了小湯圓釀,桂花糕。」
燕回南說:「洗過胃,暫時不能吃這些。」
黎里一愣:「那叔叔阿姨你們吃。」
於佩敏微笑:「我吃吧,我喜歡吃。」
床上,燕羽伸手要那碗湯圓釀。
於佩敏說:「你吃不了。」
燕羽澀聲:「喝湯。」
黎里端著湯碗,拿了勺子;他伸手要接,但她已舀了甜湯到他嘴邊,他張口含住,有些困難地咽下去。
「好喝嗎?」
他點了下頭。
黎里吃一勺小湯圓,就給他舀一勺湯,兩人倒和諧。
燕回南在一旁別著頭,沒說什麼。
慢慢把一碗酒釀吃完,燕羽看窗外,雪還在下,他說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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