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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沒應答。
「我剛睡了一覺, 不累的。你要想自己一個人走也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就行。」她這麼說完, 不等他開口又加上一句, 「還是讓我一起吧,我從來沒有半夜三更在街上走過。」
燕羽看一眼她綠色的吊帶裙, 說:「入秋了, 夜裡冷。」
「我拿件外套。」她找了件針織衫套上,隨他出門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院。凌晨一兩點, 長巷裡空無一人,路燈一格一格穿透茂密的梧桐打在路上,光斑沿著巷子消失去遠方。盡頭的街道上也沒有車輛,只浮著一層昏黃的路燈光,不知光源在哪兒。
黎里沒與他並肩,她落他身後十來米,不上前,也不詢問,知道他現在不願講話。
初秋的凌晨,寒氣厚密。黎里小腿肚發涼,但隨著燕羽走了兩三條巷子後,便不覺冷了。
燕羽雙手插兜,走在前頭,和她保持著距離,但不拉遠。
他隨機地在任意路口轉彎、直行。錯落的巷子裡光線陰翳,白日灰色的磚牆到了夜裡籠上一層落敗的色彩,像廢棄的空曠的城。路燈光與樹影籠著,竟真像黎里夢中巨大的夏季的涼溪橋船廠;人跡罕至,草木瘋長。
燕羽走到一個很小的十字巷口,停在一道斑馬線前。面前一盞交通信號燈,紅色的行人停立在燈中。他坐到路邊一顆大圓墩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燈光陰柔地照在他身上,很是落寞。
黎里過去,與他隔了一個大石墩,也坐下。夜裡石墩很涼,寒意貼著大腿往上。
這條巷道白天很熱鬧,車來人往。但此刻很安靜,沒有人影,連風也沒有,像的城。
燕羽忽抬了頭,盯著信號燈。夜色里,他的側臉很孤單,仿佛離她很遠。黎里覺得這一刻應該說點什麼,但不知如何開口。
他一直望著對面的信號燈,看著束縛在綠色玻璃箱裡的小人走來走去,隨後熄滅,紅色小人佇立起來。
垃圾桶內傳出響動,一隻狸花貓扒拉出一個肯德基紙盒。燕羽看過去,好一會兒,說:「它長得像自來水廠的那隻。」
黎里一愣,忙說:「但我感覺它要大一點,胖一點。」
「那隻現在應該也長這麼大了。」燕羽說,「大城市裡的貓不怕挨餓的,很多人會餵它們。」
「嗯,我經常在回家路上,看見有人買貓糧餵野貓。」
「但其實,人為干預讓流浪貓變多,會害死很多其他的野生小動物,鳥雀松鼠蜥蜴昆蟲……人們以為在發善心,可其實造成了生態威脅。」
黎里默然,不知他是否意有所指。
但他似乎沒有,扭頭看著空巷子,說:「你以前沒有三更半夜在街上走過?」
她搖頭:「這是第一次,感覺有點神奇,還挺好玩的。」
「好玩?」他今夜第一次看向她,眼睛在夜色中有些幽暗。
「因為白天的帝洲很繁華,沒想到了晚上,跟空城一樣,對比蠻有意思。」
「你不覺得死氣沉沉嗎?」
她搖頭:「雖說白天很熱鬧,但其實也挺浮躁。現在呢,」她望天,深吸一口涼氣,「晚上看著很寂寥,可我感覺渾身都很平靜,很舒服的。可以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要是在白天,全是人聲車聲,就聽不見自己。」
燕羽似乎思索了一下,一瞬不眨盯著她,等她繼續。
「我剛才跟著你走的時候,一直覺得好像回到了船廠一樣。燕羽,你說,是不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個大船廠?我現在都能想像,就這兒,」她指了一下,「公路上停滿了廢棄的船。如果現在下雨,天蓬上的破洞會漏雨進來,船裡面就能養蝌蚪了。」
燕羽隨著她手指比劃的方向望去,仿佛真的在無人的馬路上看到了停泊的船海,雨從天上落下來。
他說:「地上還長滿了阿拉伯婆婆納。」
「對呀,藍色的小花,很漂亮。我特別喜歡婆婆納,你呢?」
「喜歡的。」他說,「你為什麼不坐過來一點?」
黎里便立刻挪去靠近他的一個圓墩墩上,腳伸出去,和他的鞋子輕碰在一起。燕羽看到了,很輕地蹭了蹭她的鞋。她於是又蹭蹭,他也回應地再蹭蹭,像兩隻小昆蟲碰碰觸角。
「奚市的凌晨和帝洲有什麼不同?」黎里問。
燕羽想了一下:「那邊比較潮濕,街道很秀氣,帝洲感覺蒼茫一些,或者說,大氣一些。」
「你走路的時候,都想些什麼?」
燕羽看見信號燈又變成綠色小人了,他起身走,黎里跟上去,這次與他並肩。
「其實沒想別的,因為不想讓腦子裡想別的,就會想看到的每一樣東西。比如,」燕羽看向此刻的道路,「這個垃圾桶上的漆掉了一塊,人行道上這塊磚裂了條口子,這家小賣部的招牌上有個蜘蛛……」
黎里隨著他的描述看向巷中的一切,那些她從未注意過的細節,覺得新奇。
「然後……」他說著,話沒了,只有人在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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