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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認出他是上輪給燕羽打了最低分的評委,但按規則,最低分被排除。陳乾商倒給了燕羽很高的分。
燕羽沒講話,丁松柏笑了聲:「老陳愛自謙都是知道的,但老王你這話別講歪了。什麼拖累的,我聽著呢,可不是燕羽講的,別拿那老一套來埋汰孩子。」
後者笑笑,又說了些其他的話。
這時,宮政之淡淡開口:「我們就走了,燕羽。中午吃好,休息好。」
燕羽點頭,丁松柏也與他告別。
擦肩而過時,燕羽並沒有看陳乾商。但後者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長。黎里恰巧撞上他看燕羽的眼神,一瞬噁心得反胃。
一行人走出音樂廳,王姓評委落在後邊,將陳乾商拉了下,道:「我可真是替你不值。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憑燕羽這實力,現在已經頂級了,以後絕對頭把交椅,不可限量。他這股勢力不可小覷啊。要還在你門下,這是多少榮譽跟利益?現在倒好,明明你培養的,果子讓宮政之白白撿走。你這邊勢力消了,他那邊不就漲了?」
陳乾商笑笑,豁達狀:「老王,我的弟子呢,不論去哪兒,我都是希望他們好的。什麼權力啊爭鬥啊這些那些的,統統沒興趣。只要咱們行業整體發展好,優秀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呀!」
……
中午飯,燕羽果然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半碗砂鍋粥,就放下勺子。
黎里知道他心情不會好,也想隨他。但又覺心軟一次便有無數次。不論對他下午的比賽,還是今後病情的整體康復,都不好。於是強迫他多吃了些。
他中途幾度皺眉,有幾次黎里覺得他要開口拒絕,但又終究忍了,把她放到他碗裡的份量全吞了下去。
飯後回酒店午休,他沒上床睡覺,把自己蜷進沙發里闔眼了一個小時。
黎里不知他有沒有睡著,但她沒有,莫名很累卻無法入睡,硬是在窗簾拉著、空調風吹著的暗室內躺了一中午。
下午到音樂廳,燕羽去後台準備。黎里留在二樓觀賽,由於曲子長,且重複曲目多,她開始犯困。直到三點左右,字幕屏上出現:
「《海青拿天鵝》 燕羽(帝音)」
她一下清醒。周圍觀賽的人也來了精神:「臥槽。選這曲子。」
「也就他了。」
這首曲子很長,難度極大,幾乎涵蓋琵琶各種技巧,同時對感情要求也很高。十多分鐘的彈奏,對個人能力是極大考驗。哪怕許多高手彈到後程,指法力度也會走位。所以直至燕羽上台前,還沒人選這曲目。
廳內非常安靜,在場聽眾都是專業人士,自然寄予期待。連好幾個評委都調整了坐姿。
燕羽一上台,鏡頭便跟了過去。他神色很淡,走去椅子前坐下,抱著琴,定心準備。
屏幕上,他手指微屈,虛摁面板,靜置兩三秒後,開始撫弦。
清澈的琵琶音像無數顆大大小小的珠子散落開去,跳躍著,迴蕩在演奏廳四面牆壁上,滌滌蕩蕩,如珍珠,如水波,輕靈而活躍。
燕羽手指如仙人的拂塵,看似不費吹灰之力地起起落落,不知不覺間,琵琶琴音層層推進,曲調豐富多彩,五光十色,濃濃淡淡,相間相宜。
琴者的感情太過充沛,一絲一縷盡數流淌弦上,隨著音波傳抵至聽眾心間。
眾人全然沉浸,而曲調在不知不覺中由輕轉重,由舒轉緊。就見大屏幕上,燕羽十指勾、挑、撥、弄、捻,千變萬化;如森林裡永不重複的枝椏。
滿廳的音樂聲全在他指尖,收放自如。仿佛他手中控制著一束斑斕的光線,那光線的深淺、幅度、色彩全由他掌控。
台下聽眾猶如觀賞魔術燈光秀一般,只瞧得見台上光線斑斕,閃爍飛舞,勾勒出一卷卷炫彩的光之畫幅。
彈至後半程,切入急弦階段,他下巴微點,燦白的手指快到如機械般橫掃琴弦。琴音如上緊的發條,越崩越緊;黎里呼吸凝住,不自覺渾身緊繃。其他聽眾也不經意前傾身子,雙手握拳,直直盯著。
有人太過佩服,竟極小聲私語:「我去,他小指那反輪好厲害,又乾淨又均勻。」被身邊人低噓一聲,閉了嘴。
十多分鐘的長曲,耗心耗力。
年輕人的額間鼻翼上起了細汗,幾絲黑髮貼在飽滿額頭上。他微蹙著眉,隨著彈奏,時而低頭,時而仰眸。時而眉梢的弧度堅毅如鋒,時而眼中的深情如溢出的春水。
在他指尖,琵琶音顆顆分明如玉珠,每顆都飽含著無限的情緒,彈躍空氣中。
黎里在滌盪的樂聲中,望著他的臉龐,他的眼睛,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熱愛,對音樂、對夢想世界的純粹的熱愛。
她忽然傷悲,不知道經歷過那些黑暗,他是怎麼走到現在的。又或者,他將內心所有的痛苦、悲歡、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一把琵琶里,才能走到現在?
隨著最後一陣急急的弦音漸緩、消弭、完畢,燕羽的手輕扶弦上,微低下頭,黑黑的眼睫也垂下,遮了眸。
一滴汗從他眉尾滑落,擦過眼尾,竟像一滴美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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