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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回南怒火攻心,想揮拳再揍,卻下不去手了。
七十萬,能立刻給佩敏手術,能還掉所有外債,能讓他和佩敏再也不為工作勞心勞力,積累成疾。
章儀乙保證,以後由她主教燕羽,私課費從此不收,絕不讓陳乾商單獨與燕羽一處,也絕不讓他靠近燕羽半米。
她是個精明的女人,軟硬兼施。她說,要是撕破臉鬧得人盡皆知,燕羽的前途也毀了。她問,你還能去哪裡找免費的比我們更好的老師?他的琵琶還要不要繼續學?真得罪的了他們,圈內也不會有名師接這個學生。她又落淚,陳乾商不是東西,但我對燕羽怎麼樣,你們看得見,燕羽自己看得見。我拿他當親生孩子。我的兩個孩子都是他的好朋友。陳乾商傷害了你們,也傷害了我,傷害了我的孩子,我們也是受害者。
後來,她真是這樣對燕羽的。而他只是小孩,在很長一段時間,他以為對他無微不至的師母也是受害者。但實際上,她只是精緻地用所謂的「恩」,壓在他頭上,去封住她家中那個醜陋的秘密。
至於燕回南,他能怎麼辦。他太缺錢了,太缺了。他沒有資格博弈,沒有資格掀桌子。
唯一的船被人撞碎了,他也沒資格討公道。他只能趕忙從這艘撞碎的破船里,挑挑撿撿,滿地翻找,看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哪怕一片木板,幾顆碎釘,都得撿起來。
他們一無所有,放棄不起。
何況陳章兩人暗示,以他們兩家的勢力,燕回南或許以卵擊石。到時兩敗俱傷。而這傷對不同家底的人,力道是千差萬別。他不能毀了孩子的未來。
他們之間的那場交易,燕羽一直不知情,直至退學前。
多年前,他只知道,父親回來病房後抱著他嚎啕痛哭。在伯伯面前,他邊哭邊扇自己的臉。
再後來,父親說,打過了,罵過了。又後來,陳乾商章儀乙給他道歉了。章儀乙私下對他心碎哭訴,表示與他站在同一戰線。
燕羽很沉默,他太小了,看不懂,也分辨不清。
爸爸媽媽說,過去的事,不要多想;好好學習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爭氣,出人頭地。
小燕羽什麼也沒有說,很沉默地看著他的父母親。
所以,一切就像過去了。章儀乙溫柔盡心地教導他,不知情的陳慕章章慕晨每天都是快樂的小孩子。一切都像恢復了正常。
只有寥寥幾次,小燕羽仍會莫名在電話里哭,求著說要回家,但明明什麼事也沒發生。既然無事,為什麼會難過呢?為什麼要回家呢?他說不清楚。
爸爸媽媽就跟他說,沒有別的辦法,要好好學習,要努力。一定要爭氣,要出人頭地,要快快成長,要努力變強。不然,付出的一切就都白費了。爸爸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再後來,小燕羽就不跟他們哭了。
他好像又是那個聽話的孩子了。
但燕回南自己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事,咽下了什麼東西。
他知道自己把兒子給賣了。他不是個男人,不是個人。他是個眼裡只有錢,為了錢打彎膝蓋,為了錢將兒子的臉摁進泥里的畜生。
妻子病好了,家裡不欠債了,名師費不用交了。生活輕鬆了。他整個人也變了,開始喝酒,開始酗酒,開始酒後發瘋,開始泡在酒里不省人事。
也就在這時,他意外發現了兒子身上自殘的傷疤。
他開始酒醒,帶兒子看病。病程很漫長,治療很緩慢。奚市有名的醫院,他都去了。
可重度的抑鬱與雙向情感障礙像是另一個黑洞,精神的黑洞,漸漸將夫妻倆所有的希望、樂觀、精力全部吸了進去。
久病,是摧人心智的。
燕回南原本是個耐心的人,他和妻子一道,無數次地勸了,哄了,安慰了,鼓勵了,他盡力了,可統統沒用。那孩子的病就是不好。
面對父母的勸哄、鼓勵、眼淚,他無動於衷,他永遠沉默,小時候天使一樣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只有負面情緒的黑洞。他一次次地自殘,一次次地自殺。
燕回南一次次崩潰,求他,懇求他。他不斷告訴兒子,讓他相信,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他已經走出泥坑了,他越來越好了,他光輝的未來就在眼前了。他們家裡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明明未來唾手可得啊。明明一切都變好了啊。
可這孩子的病就是好不起來。
太折磨了,只有陪伴過精神疾病的家人才知道,這疾病折磨摧垮的也有他們這些陪伴者。
燕回南累了,絕望了。他恨自己是個廢物,是個畜生。他恨自己沒骨氣,不是個東西,恨到他漸漸性情大變,變得時軟時硬,變得脾氣暴躁,變得心理扭曲。
他也恨兒子,恨他不夠開朗,不夠陽光,不夠冷血,不夠狠烈,恨他明明能努力好起來卻一直好不起來。
於是,最親最愛的一家人,被苦與難磋磨成了對立的仇人。
燕羽靠在床頭,緩緩講至此處,嗓音已干啞:「他們有時會去奚市陪讀,每次都很痛苦。尤其我休學時,家裡愁雲慘霧。他們想讓我開心,但結果總是我讓他們很折磨,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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