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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微微笑:「天這麼熱,洗個冷水澡有什麼關係。」
黎里嗯一聲,兩隻手一道握住他右手,拇指在他手心描摹著掌紋,說:「你生命線很長。」
「你會看?」
「我說長就長。」
「好吧。」
黎里不說話了,一下下撥弄他手指。燕羽垂眸看著他們的手,任她撥弄,偶爾翹翹手指,給她回應。
無聲玩了會兒,黎里傾身上前,靠進他懷裡。她下巴搭在他肩上,腦袋蹭了蹭他鬢角。燕羽輕摟住她,靜靜相擁了一會兒。
燕羽問:「你想我說什麼嗎?」
黎里搖頭:「隨便,不說也可以。」
她鬆開他,坐好:「我就想跟你待一會兒,你不用說什麼。」
他低著頭,很安靜,不知在想什麼。頭髮一簇一簇,四散飛揚著。
許久,他說:「黎里。」
「嗯?」
「我……」他稍稍偏頭,蹙了下眉,「沒什麼要講的。不知道怎麼講。」
「嗯。不想講,就不要講。」雖然她什麼都想知道,但絕不想撕他的傷疤。
燕羽鼻子裡沉出一口氣,挪了下位置,靠在床頭望著虛空。
黎里爬過去,坐他身旁。
他默了許久,圈住她手指:「不過,我可以跟你講講我爸爸媽媽。」
他的父母,他們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父親燕回南,也曾是個自在大方的人。
是生活把他們磋磨了。
燕回南生長在江州,父母在七十年代是涼溪橋船廠的車間工,生活普通卻也安穩。年少時,他父親為救廠里的公共財產,被預製板砸死在崗位上。母親將四個兄弟姐妹拉扯大。燕回南家中最小,從小活潑,不愛上學,勉強讀完高一就去當了汽修學徒。
他這人沒什麼大能力,也沒什麼大志向,活著就圖個開心。錢多錢少,能養活自己就行。他也沒什麼不良嗜好,菸酒不沾,黃賭毒更別提。
普通人一個,家教還行。不占人便宜,也不讓人揩油。不挑事,不主動起爭執,可誰要找他麻煩,惹他頭上,也絕不怕事。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
年輕時,燕回南想法挺簡單,娶他的於佩敏,平平淡淡安安穩穩過日子。他搞汽修,她當售貨員,普通卻恩愛的一對小夫妻。
後來,上天給了他們一個孩子,還給了這個孩子一個天賦。一家人歡聲笑語,很幸福。夫妻倆很愛那個孩子,認為他是天賜的珍寶,是禮物。恨不得把能力範圍內一切最好的都給他。
但燕羽常想,或許,他只是個漂亮盒子,潘多拉的盒子,拆開了,裡頭全是災難。
他們發現兒子天賦過人又極愛琵琶,便傾盡全力將他向上托舉。
音樂很費錢。樂器要錢,琴房要錢,老師要錢,名師更要錢。
轉去奚音附小後,競爭激烈。課外名師各個天價。那時,奚市的琵琶大師陳乾商章儀乙夫婦在一次比賽上聽到燕羽彈奏,認他天賦驚人,破例想收為徒。
燕回南夫婦受寵若驚,欣喜不已,但名師的高額學費可減不可免。
兒子的成長路是個無底的金錢黑洞,而夫妻倆沒有一點怨言。
他們開始不像人,像牛馬一樣工作。燕回南搞汽修,跑摩的,送外賣,修家電,有什麼活他幹什麼。於佩敏辭掉工資低微的售貨員,當護工,做家政,髒活累活,一天四五單地做。
實在沒有了,找親戚借。夫婦倆沒在自己身上亂花過一分錢,卻負債纍纍。即使這樣,他們還很感恩——陳乾商夫婦待燕羽視如己出,傾囊相授。燕羽也很爭氣,成長神速,他們覺得很滿足。是啊,每個周末去奚市看兒子陪兒子玩的日子是一家人最幸福的時光。他們覺得他是全天下最乖巧可愛最懂事出息的孩子。他的未來一定光輝璀璨。
果然,幾年後,兒子在帝音附、海音附、奚音附的招生考試中全拿第一。考慮到家中負債而奚音附獎學金最高,附之陳乾商夫婦師恩情重,燕回南替兒子選擇留在奚市。
學費住宿全免。等再大一點,高規格的參賽演出漸多,就能慢慢掙錢緩解家中壓力了。
他們忍著,熬著,等著曙光。
可在那時,於佩敏由於多年操勞,日漸虛弱。燕回南也發現,自己不像早年那般全是力氣了。他開始感到疲累,不知還能撐多久時,於佩敏查出了乳腺癌,要立刻手術。而家裡除了債,一分錢沒有。一切都對兒子瞞著,只要他好。
但雪上加霜的是,兒子也出事了。
那是燕羽上初一的第一個學期末,他突然在電話里哭,要爸爸來接他。
那時他才12歲,嗓音仍是男孩的童聲,哭得很悽慘心碎。
燕回南清楚孩子性格,知道發生大事了。他連夜從江州醫院妻子的病床前趕到奚市醫院兒子的病床前。他狠揍陳乾商,砸破了他的頭。
他要報警,要讓他身敗名裂,要讓他坐牢。
陳乾商章儀乙求他,說怎麼賠償都行。七十萬,我們賠你七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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