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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開始卷褲腿,燕羽將書包移去身前,蹲下說:「我背你吧。」
她正彎腰卷褲子,抬眸看他。他蹲在台階邊,雨霧如流煙一樣,撲裹在他身上。他的臉異常白淨。
周圍的人匆匆忙忙,有同學,有家長,更有老師。
兩人對視著,雨夜裡,彼此的眼睛一樣的沉靜、黑亮。忽然,她撐開傘,他背過身,她趴去了他背上。
四周投來的目光,他們熟視無睹,他們毫無所謂。燕羽背著她起身,走進暴雨里。
剎那間,雨水像從天而降的浩湯大河,沖刷在傘布上,砸出桌球巨響。
腳下,積水漫過燕羽小腿,像急速的黑色河流。塑膠袋、碎書頁、木屑、樹枝夾在水裡沖刷,翻滾。
天地間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水聲,下雨聲,雨打傘面聲,水流沖刷聲,下水道汩汩聲。
黎里趴在燕羽背上,看不見外面的世界。隨著他的行進,路燈光時有時無,黃色傘面下,光線時而朦朧如燈籠;時而昏昧如暗夜。
風吹打著路兩旁的梧桐,枝葉發出巨大的唰唰聲,整個世界都在風雨飄搖中。他們這把傘也搖搖欲墜,但燕羽微微弓著身子,逆著風來的阻力,走得緩慢卻穩定。
狂風卷著雨從四面八方而來,兩人已渾身濕透。只剩她前胸與他後背相貼的地方,湧起一陣溫暖而乾燥的觸感。
黎里忽說:「燕羽。」
「嗯。」
「除了我爸爸跟我哥哥,沒人背過我。」
燕羽不知該說什麼,便沒有說話。
黎里也沒指望他接,只是不經意摟緊了他脖子。
正巧那時,他走到路燈底下,燈光點亮了黃雨傘。傘內一小方空間裡,光線微醺。黎里轉眸看他,他的側臉如溫潤的玉質一般。
她輕聲:「完整了。」
「什麼?」他朝她這邊偏了下頭。
「江州夏天總會下大暴雨,還總是晚自習的時候。好像沒那麼一場雨,就不完整似的。你來江藝跟我同學,還沒經歷過夏季大暴雨。沒一起經歷過,就不算是同學。」
「嗯。」燕羽輕顫了顫,肩膀微聳一下。
「怎麼了?」
他低聲:「你離我耳朵太近了,有點癢。」
「噢。」她轉過臉去,「奚市氣候也差不多?」
「嗯。」
「你怎麼辦的?總忘帶傘。」
「會在琴盒裡放雨衣,有時忘了,琴房阿姨會借傘給我。」燕羽說著,已背著她遠離街道,朝江堤上去。
坡道上流水沖刷,他們像逆流而上的魚。
上了堤,黎里微低頭,透過傘檐往外看。堤壩內,江州城的夜燈掩映在搖曳風雨里。萬家燈火像透著水玻璃,泛著點點圓融而模糊的光。堤壩外,長江水位很高,雨打江面,水流湍急。天上的水,江里的水,密密匝匝,渾然一體。
雨夜蒼茫,小黃傘像漂浮在茫茫大海里一葉扁舟。
狂風湧來,壓低傘面,她又回到了傘下的小世界,視線只剩他的肩膀,與他腳下的路。
堤壩上沒有積水了,但他沒放她下來。她也沒說要下來。
「黎里。」他叫她名字。
「嗯?」
「不要緊張,好好考試。」
「嗯。」
「這兩天就不聯繫了,考完再見。」
「好。那……」她問,「再見是什麼時候?」
「七號晚上,你想去看電影嗎?」
「看電影?」
「嗯。」
「哪些人?」
「沒有哪些人,就你和我。」燕羽說。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傘面上,傘下這方朦朧昏黃的空間裡,卻好安靜;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貼在前胸後背上。夜雨冰涼,傘下的空氣卻溫暖灼熱,熨帖地撫在面頰上。
「你……什麼意思哦?」女孩輕聲問。
「就,你想的那個意思。」他也輕聲答,又小心問,「你想去嗎?」
「想。」她輕聲說,抱緊他脖子,將臉貼在他耳朵跟側臉頰上。他頓了下,步履卻未停。
前路,風雨茫茫。
次日又下了場雨。高考那天,卻放晴了。
黎里考場在江州一中,跟燕羽不同校。她不想他,也不聯繫他,定了心思,悶頭考試。
她文化課成績的確不好,但過去幾月複習盡了全力,她已把學到的一切都寫在卷面上。
結果如何,只剩天意。
七號下午,黎里走出考場,在夕陽餘暉下看著校外散去的家長和考生們,意識到中學生涯徹底結束了。
坐公交回去的路上,她準備給燕羽發消息,卻先收到謝菡的信息:「燕羽數學缺考了。」
(上卷《玻璃少年》完)
第54章 插pter 54
下卷——《琵琶燕羽》
黎里前一夜睡得晚, 早上差點誤了打工的時間。她匆匆走進小作坊,正巧何蓮青揭開蒸籠,滾燙的水蒸氣涌溢了整間屋子。
六月上中旬, 江州的天氣炎熱起來。才大清早, 何蓮青的前胸後背就濕了。
黎里麻利地夾了兩塊桂花糕, 又拎了袋豆漿,說:「裝個空調吧。」
何蓮青正將米糕分裝入盒,嗓子沉鬱無起伏:「有電扇,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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