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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但不記得了。」燕羽回憶地眯了下眼,「好像有記憶的時候就在玩琵琶。我媽媽說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只要聽到音樂就很認真很乖靜。」
爐火在被子底下烘烤著,寒意漸漸驅散,或許也有酒精的作用,燕羽鬆緩地舒展了下身體,「我爸爸就帶我去少年宮,想讓我學鋼琴,他只知道鋼琴,但我看到琵琶就抱著不鬆手了。那時才兩歲多,人還沒琵琶高。」
他講得很慢,黎里聽得也安逸。爐火烤得溫熱,酒意發散,她思緒也有些松泛了,想著他描繪的那個畫面,微微笑說:「你是天生喜歡音樂?」
「可能吧,確實從小就很喜歡。」他垂眸,轉了下手裡的罐子,說,「聽音樂的時候,尤其彈琵琶的時候,人跟著旋律,會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你——」
「我懂。」黎里接著他說,「能逃離周圍世俗,進到一個跟眼前一切都分離開的,毫無關係的世界。很純粹,很簡單,但又千變萬化有無限可能。」
燕羽心底忽然很靜,靜得像那晚下雪的夜,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抿一抿唇,拎著易拉罐朝她伸手。
黎里亦伸手,和他輕碰一下。
「咚」的一聲。各自飲盡。
清涼的液體湧進喉嚨,灼熱的感覺從心底漫上脖子、臉頰,漸漸升溫,發燙。
燕羽握著空罐子,想到什麼,忽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說:「我很喜歡枇杷,水果那個枇杷。小時候我上台緊張,我爸爸媽媽就騙我,說枇杷果子裡有琵琶精,上台前吃幾顆,會有精靈幫我。比賽、表演就不出錯,還彈得特別好。」
黎里笑出一聲:「有用?」
「對我真有用。」
小時候的習慣,到長大了都有用。
「你還會緊張?」黎里說著,人坐起來朝他這邊傾斜,手伸向凳子,不小心身子一晃,手隔著被子杵了下他的腿。被子底下,她腳也蹬到了他腳上。
燕羽渾身一僵,趕緊坐起扶住她胳膊:「你要拿什麼?」
黎里的指尖在夠剩下兩罐啤酒,腳卻乖乖從他腳上拿開。
「別喝了吧。」燕羽順手拿起一罐,但沒遞給她。
黎里作主拿過去,掀開拉環,說:「剩這兩罐,留著過年?」
燕羽拉開最後那罐,看她:「我覺得你差不多了。」
「還好。」黎里滿面緋紅,頭一歪,靠在沙發背上,嘬兩口了,說,「你知道器樂一班的王蕭嗎,學大提琴的。」
燕羽搖了下頭。晃頭的功夫,察覺到酒精對他起效果了,但不算太強。
「我初一那時候跟他關係還不錯,但學校有無聊的人傳我和他,之後就一句話沒講過了。」黎里眼神放空半刻,「那天上大課,他們起鬨,一下課你就走了。我……」
她接下來的話沒說,又仰頭喝了一口。
燕羽說:「那天我走是因為……有點擔心。」
「擔心?」
「你介意,跟我保持距離。我想,以後少出現在學校,會比較好。他們就沒機會鬧了。」
黎里萬萬沒料到他是這種想法:「你怎麼會這麼想?」
燕羽低頭看易拉罐,緩緩轉動一下了:「我也有過你說的這樣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奚音附的學生也幹這種無聊事?編排你跟那女生的傳言?」
燕羽看向她,眼底靜寂:「男生。」
黎里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她明白了。兩個男孩子之間關係很好,純粹而親密的友情。但一些無聊的人,非要往歪了講,拿惡俗當有趣。於是,朋友做不成了。傳鬧的那些人究竟是出於惡意還是玩鬧,不得而知。傷害已造成。
「他的姓也很特別,姓師。是從雲西考去奚市的。」燕羽似乎想多講點什麼,但一張口,講不出來。
有些事,他以為不在意、無所謂的。
他讀附小時入陳乾商門下,自然和陳慕章成了朋友。上奚音附中後,或許師愷和他背景更相似,氣場更相投,成了更好的朋友。
關係真的很好,好到每天一起練琴,形影不離。好像是初三的時候,莫名有了傳言,說他性取向。學校里旁的人不敢當他面說,但私下有議論。有那麼幾個討厭嫉妒他的,會偷偷嘲笑;也有說他這人高冷無趣,優秀得像個假人,如果是gay,倒有點特色,更討喜些。
至於宿舍里,都是相熟的男孩子,有些沒分寸的,自以為沒惡意的,偶爾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好像……就沒什麼了。
對,就沒什麼了。不是什麼大事。
但師愷和他的疏遠像是一瞬間的事。燕羽感覺到了,他沒問,也沒說,只是自覺退開了距離。
他能理解的。才十四五歲的男孩子,被人說跟另一個男孩是一對,承受不了。
他跟自己說,他沒有被孤立,沒有被霸凌。他只是,想一個人待著,沒那麼容易去交朋友。
可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夜晚的作用,這一刻,他心上竟有一絲輕微的撕裂的痛。像某道他從未在意過、卻暗裡一直存在的舊傷疤。
良久,他只道:「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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