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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你跟朋友什麼都不講,燕羽大神?羽神?」她諷刺道,又一顆銀杏狠狠砸過去,敲在他膝蓋上,砰地一響。
這回有點疼,燕羽抿了下嘴唇。
「我不是你朋友,VIP包間裡跟你搖骰子喝酒的才是你朋友!」黎里說著,還要再砸,手上剩的卻都是鵝卵石了,她一顆石子摔在他腳邊的地上。砰一聲炸彈開。
「你要不是喝了酒,也不會跟我講那些。」燕羽垂眼看了下那石子,說,「你心裡對我也沒那麼熟。」
黎里一下無話了,周身熱烈的火氣瞬間被澆滅。她手心捏著冰冰涼、灰撲撲的石子,隔了幾秒,譏諷道:「不熟你現在幹什麼?你管我去不去學校?」
「我想和你變熟悉。黎里。」
有河上來的風,貼著地面沿著步道吹來,卷過幾縷塵土與碎葉。是很冷的風,理應吹得人腳踝發涼,但黎里半刻前冰涼的心卻像冬夜小窗邊的火爐,靜靜地,開始升了溫。握著鵝卵石的手指尖,也觸到了一下一下的心跳。
燕羽就站在兩米外的位置,看著她,眸色深深,像夜河中的水。
黎里說不出話來了,手中的鵝卵石掉落下去,砸在木板路上砰砰響。一顆反彈到她鞋子上,有點兒疼。
那一絲痛莫名蔓延到她心口,她忽然很難受,很疼,但又說不清是哪裡。那股劈頭的迷茫感再度席捲上來,她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走到這裡,站在此刻這個位置上。
她轉身坐到步道上,抱著雙腿低下頭去,聞到了羽絨服毛衣里翻湧出來的臭味。
撞球廳里那股腐爛污濁的臭氣裹挾到她衣服上了,散不去,只恨此刻冷風不夠大,把那些氣味全刮掉。
燕羽走下來,踩著鵝卵石,坐到她身旁。
黎里抱緊自己,克制著發抖。
燕羽看著她微顫的身影,抬手想碰碰她,手懸在她肩上,卻沒落下去。他說:「別難過了,黎里。」
「你背上還疼嗎?很疼吧?」
燕羽頓了一下,說:「不疼。她沒什麼力氣。」
「肯定疼。」
「真的沒事。還好不是男生砸的。」他還有心思說這些,「也不是你這樣力氣大的女生。」
黎里埋著頭,低聲:「剛才,我真的……是個瘋子。……我做錯了。」
燕羽聲音很淡,也很尋常,說:「你又不是個完美的假人,犯點錯怎麼了?」
黎里霎時靜止住。
爸爸死後,哥哥入獄後,別人都說她瘋,天不怕地不怕。不是的,她自己知道,她時刻警醒,不要做錯事。而以前別人欺辱她和媽媽,無論她反抗得多狠、非叫對方長了教訓再不敢招惹;無論因此別人怎麼說她是瘋子,她都知道,她沒錯,沒失控。她不是。她心裡有杆明確的標尺。但今天,她發瘋了。她知道。她做錯了。
明明是她做錯了事啊,可他竟然……
她一瞬鼻子酸得不行,喉嚨也哽得要命;滾燙濕潤的液體從眼睛裡湧出來,濡濕了袖子。
「黎里,你很好。」燕羽輕聲說,「你沒必要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他們講的那樣,就對自己太過嚴格苛刻。做錯事了,又怎麼樣?這不是很正常?這世上誰沒做過錯事?犯了錯就是瘋子,那人人都是瘋子。再說,你是或不是,他們都會這麼講。既然這樣,發幾次瘋又怎麼了?」
黎里原含著淚,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彎了唇。她讓衣袖把淚吸乾,穩住聲線,吐槽:「沒想到你會講這種話。」
「什麼話?」
「不講道理的話。」
燕羽淡淡道:「我其實在講道理。」
黎里哼一聲,仍是埋著頭,忽情緒上涌,悶聲道:「我不想待在江州了,真的好煩這裡。好想走掉,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
燕羽說:「所以你要回學校。」
黎里不吭聲了。這樣的道理,她其實知道。只是,偶爾,她真的需要發泄,需要停下來喘一口氣。喘過氣了,她終究還是會重新站起。
燕羽也不多說了。他想安慰,但覺蒼白。
一個一路走來只能靠著武裝自己而頑強支撐的人,怎麼安慰?何況,她已經足夠勇敢堅韌,比他好多了。
他望向幾米開外的藍水河,漆黑的河上閃著銀色的波光。冷夜無邊。
過了不知多久,黎里抬起頭,望住燕羽。燕羽也看向她,見她眼睛濕潤,神色倒很硬氣了,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怎麼?」
她皺眉,有那麼點質問:「你跟你朋友在一起那麼活潑的?」
「……」燕羽覺得她重點轉得有點快,但也意識到,他恐怕也是她這次退學的一大促因,「我——」
他沒講下去,移開眼神,手指無意識抓了下膝蓋。
黎里等了會兒:「我什麼?」
燕羽知道不給個理由她大概不會放手,嘴一張,說:「我喝酒了。」
「啊?」
「我喝酒了會話多,會鬧騰。」燕羽抿唇,低頭揉了揉眼睛。
其實沒喝。但能怎麼辦,說他躁狂發作?被唐逸煊摁著吃藥才緩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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