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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一輛公交進站, 黎里幾步跑上車。
時間不算晚,但最近天冷,且這條路線上都是老城區站點,車內亮亮堂堂,卻寥寥無人,像個鑲著玻璃的空鐵皮盒子。
黎里走到後排靠窗位置坐下,燕羽也上了車,遠遠看她一眼了,朝她過來。
他剛走上後區台階, 黎里將手機丟在身旁的空位上。燕羽便走去後頭一排,隔著過道坐在另一邊。
黎里始終望著窗外, 不知在想什麼。
舊城只有幾條稍熱鬧的街道,等行駛而過, 外頭便蕭條一片了。來往的車燈沒幾盞, 路燈也孤寂。一些老單元樓、舊筒子樓上亮著昏黃的燈,像遠在天邊的看不太清的星。
外頭太黑, 整個公交車內部, 座椅、扶手、欄杆全部明晃晃地映在車窗玻璃上,水銀一般, 隨著車身晃動起著波瀾。
燕羽看了眼玻璃窗, 黎里的臉映在上邊,沒有表情, 灰濛濛的,像黑白素描的靜態畫。
公交走走停停,在冬夜裡靜靜前行。
「藍水河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請下車。開門請當心——」
黎里拿起手機塞兜里,直奔開啟的後車門。燕羽跟著她下了車。
藍水河寬十來米,冬季也不乾涸。這裡原先是條自然河溝,河畔垃圾遍地。後政府搞環境整改,沿河建了公園,移植了不少觀賞樹,春夏秋季各有風景。
但現下正是一年裡最冷的季節,除了幾株杉柏,樹木全禿。廣場舞大媽早已收攤回家。偌大的河濱公園竟無人影,只有地上零星的矮燈散著柔弱白光。
夜空無月,路都看不清。
黎里一路快行在步道上,踩得一排排木板嘎吱響,行到一處石橋邊,她突然停下,回頭。
燕羽在她身後兩三米處,也停下腳步。
「你跟著我幹什麼?」黎里問。
許是夜色映襯,燕羽的臉龐愈發幽白了,眼瞳也漆黑,說:「明天去上學嗎?」
還是那句話,還是沒有情緒起伏。黎里忽然有些恨他。
「不去。」
「為什麼?」
「跟你有關係?」黎里說,「別再跟著我。」
她快步往前,他的腳步隨在身後。
她再度停下,回頭,眼裡有了憤懣。
這次,燕羽先開了口:「我以為我講清楚了。」
「講清楚什麼了?」
「誤會。」燕羽說,「為什麼不去上學?」
「不為什麼,我就是老畢說的那樣,神經病,瘋子。」黎里涼笑一聲,「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就是個瘋子。」
燕羽說:「你不是。」
黎里喉中一哽,吸著氣,壓住情緒了,反問:「他怎麼在你面前說我的?沒紀律沒責任沒教養,粘上就會倒霉。我會退節目退學全都叫他說中了,是不是?他很得意是不是?」
燕羽站在原地看她,目色安靜:「你管他怎麼想?」
「我沒管,我也不在意。」
「那為什麼生氣,不回學校?」又回到這句話了。
「關你什麼事?我和你什麼關係?」
燕羽停了下,平靜地說:「如果因為我在辦公室講的那些話,因為演出,我覺得都跟你解釋清楚了。你要覺得不對,可以說出來,我都能解釋。」
黎里看著他,一時沒講話。
燕羽又說:「如果是畢老師或學校別的人,你不要因為他們而做出錯誤的決定。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你自己知道,你和他們說的根本不一樣。這就夠了。就像不論外頭的人怎麼說你家人,但其實他們不是——」
黎里眼瞳稍稍放大;燕羽止住,意識到自己說多了。
黎里原地驚怔了十幾秒,有那麼一會兒腦子是空白的,卻在機械而拼命搜索著那晚的殘片。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她醒來後對他莫名親近了許多;她對他講了什麼,有沒有失態,有沒有哭鬧,有沒有訴說……
記不得了。但很明顯,他知道,知道她的很多事;可知道卻還是這幅淡靜自持、保守距離的鬼樣子。
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把所有秘密都跟他講了,可他把一切都瞞著!
黎里又羞又恥。夜氣冰涼,她的臉卻恥辱得滾燙,麵皮燒得要掉下來。手也無法克制地捏成拳,一字一句道:「我那天晚上跟你說什麼了?」她壓著火氣,肩膀在顫,「我跟你說什麼了?」
燕羽沒講話,風吹著他頭頂枯樹的枝椏搖晃著,他靜默無聲。
黎里咬緊嘴唇,緩慢而用力地吐出一口氣,一扭頭卻見步道外一灘鵝卵石池子,里頭一堆乾枯的銀杏果,她走下去,抓起一顆果子就朝他身上砸。
燕羽沒動,但她砸偏了。
她又砸第二顆,第三顆,全砸中了,打在燕羽腹部、手臂上,又掉在地上噼啪響。
燕羽沒講話。
黎里眼裡冒火,氣得竟冷笑起來:「我跟你講了那麼多?你跟我講過你的一件事沒有?」
燕羽還是沒講話,黑髮下一雙鳳眼沉黑而靜,直視著她。
「好。」黎里點點頭,又抓起幾顆銀杏,一顆狠砸過去,打在他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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