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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多散場,眾人都暈暈乎乎,沒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來,能走路,還能像沒事人一樣揮揮手,上公交。
但末班車的一路晃蕩,徹底盪開了血液里的酒精。
車停在涼溪橋站時,她幾乎是滾下車,「哇」一大口嘔吐在枯草里。
司機沒搭理她,關了車門疾馳著去收班。
黎里憑藉著殘存的一絲清醒,晃晃蕩盪進了涼溪橋船廠,又踉踉蹌蹌到了龍門吊底下,終於沒了力氣。她一屁股癱在地上,背靠鋼板,重重地喘氣。
「笛子呢?」她喃喃地說。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風,鬼哭一樣冷肅地呼嘯著,刮著她的臉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說。
可根本沒有笛子。騙人。
突然間,她就嚎啕大哭了起來。她邊哭,邊叫,邊恨恨地拿腿腳蹬地。
沒人笑她,也沒人管她,只有無盡的黑夜、江風和寒冷。
可哭著哭著,餘光里感覺到一絲亮光。
有人來了,拎著一盞微黃的燈。
那燈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是一盞小小的宣紙燈籠。
黎里仰頭望,隔著朦朧的淚眼,她看見燕羽面容潔白,眼睛黑亮。他的黑髮被江風吹得翻飛,映著頭頂上墨藍色的夜空。他的發竟比夜色還濃。
他說:「我能坐你旁邊嗎?」
第24章 插pter 24
黎里滿面淚痕, 呆望著燕羽。淚水把她眼睫打濕成一簇一簇,冷風吹著,又黏又疼。
燕羽等了半刻, 在風中聞見她身上的酒氣, 知道她給不出回應, 便自己坐到她身邊。
他抬頭望了眼夜空,有一些星星,但沒有月亮。高大的龍門吊像一柄從天而下的巨大鋼劍插在他們身後。
不遠的江道上,沒了夜行的貨船。偶有幾點漂浮的亮光。
黎里沒哭了,盯著他手裡的燈籠。
她一不哭,風聲就顯得格外大,像野狼在嚎,仿佛江面是藏著狼群的荒原。
黎里很冷,牙齒咯吱打架, 手也在抖。
燕羽說:「你手套呢?」
黎里指了下羽絨服口袋。
燕羽說:「怎麼不戴?」
黎里嘴巴動了動,口齒不太清晰:「怕弄髒。」她將右手給他看, 虎口處一道口子,有血漬, 打架時弄的。
燕羽一下沒說話。
隔了會兒, 他說:「我帶你去烤火吧,這兒太冷了。」
「你……外婆家?」
「你還記得?」
「不去。」黎里醉得舌頭都大了, 咕噥, 「你外婆,看見我這樣, 以為我是瘋子。」
燕羽說:「她死了。」
「哦。」黎里說, 「那去吧。我好冷。」
她扒拉著鋼板牆壁站起來,霎時頭重腳輕, 往地上倒。
燕羽立即去撈,用力太過,她被他手臂帶回,軟咚咚地撲了他滿懷。
燕羽身子一僵,張著手臂沒敢動,說:「你自己能走嗎?」
這是一句廢話。
黎里腦袋靠在他肩上,鼻子裡的熱氣往他脖子裡灌。
他脖頸微顫,臉發熱,趕緊面向湧來的寒風,說:「我背你,你把燈拿著,好不好?」
黎里:「唔。」
燕羽把燈柄塞到她手邊,交代:「抓緊了。」
黎里點頭:「嗯。」
燕羽沒背過女生,有點無措,加之她又醉著,他動作不太順暢地轉身蹲下,她撲通趴他身上,他又僵了下,總覺她軟咚咚的,隨時能滑掉下來。
他將她背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斷牆處走。
黎里趴在他肩頭,臉頰感受到他領口裡透湧出來的他身體裡暖熱的氣息,很蓬勃。
他怕她不清醒會摔,所以脊背彎得很低。
黎里忽然就哭了,嗚嗚地哭,眼淚吧嗒直掉。
燕羽停下,有點緊張:「怎麼了?」
她搖頭,只是哭。
燕羽繼續往前,耳邊她的哭聲很傷心;可她手卻記得緊攥著那隻燈。
燈光微朦,而天地太大,它只能照亮他前路很小的一方。
走到那處高高的碎石堆前,燕羽謹慎了些。每走一步,都先試著踩一踩,確定穩妥才往上走。
他走得很慢,時有輕微晃動。她感受得到,他身體很緊張,怕摔到她。
翻過碎石頂,燕羽腳下幾塊散磚突然滑坡,黎里只覺人跟著他要下墜。但他一瞬放低重心,側身跪下去,拿一條小腿和膝蓋抵住下滑的石碓。
幾塊碎磚滾落,砸在他腿上。他死死保持著半跪的姿勢,穩穩不動,待磚塊回歸靜止,才慢慢站起,小心翼翼朝下。
那麼冷的夜,那麼寒的風,他緊張得脖子上冒了汗。
她於是哭得更凶了。
燕羽不勸她,他背她走到平房門口,一腳輕踢開虛掩的門,進去後又一腳關上。風聲寒夜一下便鎖在門外。
他把她放到客廳一側的雙人沙發上,剛要走,黎里貼著他起身,輕叫:「啊!」
燕羽也感到一絲拉扯,黎里緊挨他胸口——她頭髮纏在他衣服扣子上了。
他一愣,立即半跪她身旁,低頭弄那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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