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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尖利的聲音從房外傳來,「裴四爺今日如何?事情還要多久能成?」

  裴光瑜的面色更難看了,裴子炎一望父親,退開了幾步。

  來人是個尖白臉的內監,姿態傲慢,語氣如斥奴僕,「咱家能等,殿下不能等,已經大度的容了你的欺哄之罪,再敢敷衍,那就不客氣了。」

  裴光瑜低聲下氣道,「公公見諒,韓家鐵了心的包庇,臣下打算安排在半路攔殺,姓陸的卻已回來了,著實不好辦。」

  內監是受令出來的,務必要督著裴家弄死陸九郎,他急於回去覆命,不耐煩的催動,「回來又如何,趁著大軍未歸,闖進去拿了他的腦袋就是。」

  裴子炎驚極,盯住了父親。

  裴光瑜停了片刻,遲疑道,「公公有所不知,韓家女與韓夫人都在宅中,明里做得太過,厚土軍必然插手,到時候只怕我等難返甘州。」

  內監卻是連連冷笑,「還說不是推諉,裴四爺連這也想不到?她們在宅中更好,厚土軍敢為難就挾了韓氏母女為質,還能不予放行?錯過這個時機,難道等小韓大人帶兵回來,你再去與他協商?」

  裴子炎大急,「不可!如此裴家必然與幾家成了大仇,今後再無寧日。」

  內監大怒,驕然一喝,「放肆!容得到黃口小兒插嘴?」

  裴光瑜給威勢所懾,懇道,「公公息怒,小兒輩不懂事。」

  內監臉色冰冷,陰惻惻的道,「裴四爺,別忘了是誰扶你起來,殿下的喻令敢不尊奉,轉手就能奪了你的官身,還妄想當家主?到時候你就是全族的笑話!待殿下得登大寶,你猜甘州裴氏會有何等下場?」

  裴光瑜聽得面孔泛白,嘴唇一顫。

  內監也不全是威脅,復又誘惑,「陸九郎是個犯官,只要將首級送去長安,韓家包庇的罪證確鑿,朝廷自會下詔奪職,如何還能號令盟友?等裴家繼任節度使,你就是一手遮天的河西之主,得萬民敬仰。這可是天賜的良機,要是前怕狼又後怕虎,怎麼能成大事?」

  裴子炎著實忍不住,「韓家去年克復涼州,開春重挫蕃軍,如今迫得蕃王城下求和,這等不世之功,朝廷籠絡還來不及,絕無可能奪職。阿爹還是與幾位叔伯商議後再行事!」

  內監火冒三丈,聲色陡厲,「好個裴家!如此陽奉陰違,眼中還有沒有殿下!裴四爺想清楚,你若再猶柔寡斷,圖謀兩頭得利,我這就動身回長安稟奏!」

  裴光瑜眉梢一抖,將心一橫,咬牙道,「公公勿怒,殿下的喻令,我定然尊奉。」

  裴子炎渾身發涼,看著父親失望之極。

  窗外的裴盛聽得心驚肉跳,面色急變,轉腳悄悄溜了。

  肅州是一座僧尼之城,城郊開鑿的佛窟尤其多。

  灰白的石崖綿延長遠,遍布著各大家族捐修的洞窟,一些大窟造像精美,佛繪艷麗,不乏名家手筆,頗有可觀之處。

  觀真大師引著裴佑靖觀賞,二人徐徐而行,撫今追昔,談及大族的興衰消長,別有一番意趣。

  裴佑靖踏進一處佛窟,見窟內的供養者之名,不禁一謔,「這是龍家的?上頭可有弘曇?」

  弘曇正是出身肅州豪族龍家,微赧的回答,「此窟是二十五年前所繪,那時貧僧尚幼,蒙家父將俗名附上。」

  弘曇能在厚土軍中躍升,有自身的能耐,也離不開親族的支持,既逢裴佑靖問起,就上前講解壁繪上的龍家供養人。

  裴佑靖聽得有趣,感慨道,「龍家出於焉耆,遷來肅州以養馬而起,發展到如今的興盛,殊為不易。」

  弘曇也很為家族驕傲,「經歷了不少波折,父輩胼手胝足,歷盡艱辛,子孫不敢有負。」

  觀真大師含笑道,「存續至今的大族,哪一家不是如此。族長如水工持舵,時時遠望慎謀,方得巨舟平穩;若有那燥進冒失的,趕上急浪打來,覆舟就在傾刻之間。」

  裴佑靖明白他話有所指,微微一嘆,行出洞窟。

  觀真大師跟出,挑明了勸說,「裴大人休養已久,該重歸了,四爺並非一位合適的掌舵人。」

  弘曇刻意落後,方便二人交談。

  裴佑靖終於不再迴避,「我那四哥權欲彰眼,猶不肯醒,我能如何?」

  觀真大師一笑,「裴大人青年時力壓族爭,奪下大權,排眾議練出銳金軍,帶領裴家成為河西鼎足之力,可不曾如此恬淡。」

  裴佑靖想起曾經的銳意,難得的破顏一笑,復又嘆息,「大師有所不知,不但四哥有野心,裴氏族人也自恃兵力強盛,不滿我對韓家的臣服,二哥一死,族內遷怪於韓家未救,指責漫天而來,我也就心灰意冷。」

  觀真大師喟然,「等閒哪知掌家之難,一味的嘈嘈議議,貪婪無盡,何其愚也。」

  裴佑靖淡道,「我等視之為愚,人視我等老朽,不如避去,還能得個清淨。」

  觀真大師正色道,「恕老衲直言,此舉不妥,掌舵者註定夙興夜寐,風浪之上受盡指摘,裴大人撒手不管,對偏航視而不見,待到無可挽回之際,當真能置身事外?舉族同舟,敦能輕棄。」

  裴佑靖一默,忽的遠處有蹄聲疾來,一名傳信的僧人趕至,匆匆與弘曇言語。

  弘曇一時難決,轉來對師父欲言又止,掠了一眼裴佑靖。

  觀真隨即道,「裴大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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