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雙手環在胸前,菲利克斯把自己蜷縮成蝦狀,側躺在床上。

  恍惚無助的他叫喚著愛人的名字, 雙目早已不復往日的神采,宛若失去了靈魂的黑洞——他就像是墜入冰天雪地一般,在蒼茫的白色里麻木不仁地前行著。

  沒有方向。

  似乎永遠迷失在噩夢裡無法離開。

  不知時鐘的指針轉了多少圈,躺在床上的黑髮音樂家終於平靜了下來。

  蒼白的臉逐漸恢復血色,手腳也慢慢有了知覺,頭痛正在緩緩退散,但心裡的鈍痛, 隨著那顆漸漸復甦的心臟, 一下一下敲擊得分明。

  我這是又在死神的巨鐮下博得了片刻喘息的時間嗎?

  菲利克斯勾起一抹苦笑,他用手臂橫遮住雙眼, 讓眼中的水滴悄悄在袖中神隱。

  本以為第三次最為劇烈的中風症狀, 足以帶走我這苟延殘喘的生命……如此說來,我還是被留在了沒有你的人世間獨自延續淒涼?

  夏洛蒂和范妮在同一天故去,這幾乎消磨掉菲利克斯最後對活著的留戀。

  此後的每一天,睜開眼都是一種折磨。

  等作曲家流幹了眼淚,他終於摸索著從床上起身。

  視覺重新聚焦,等他將臥室里的畫面在腦中找到與之匹配的信息時,他不禁愣在了原地——

  這是他和她新婚之夜時, 婚房裡的布置。

  是惡作劇嗎?

  不應該的,沒有人會對孟德爾頌開這樣無理的玩笑。

  難道……

  菲利克斯按下某個荒誕的想法。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在屋中尋找各種有利的證據去佐證他那驚世駭俗的猜想。

  一切的一切,都和當初婚禮時的房間不差分毫!

  鑑於他對新婚之夜的不滅印象,加上他引以為傲的記憶力,菲利克斯可以斷定:這就是那間房子,每一處窗簾上的暗紋都對的上。

  心臟不可遏制地開始狂跳,溫暖的血液開始流遍全身,似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雀躍著歡呼。

  菲利克斯跌坐在夏洛蒂的梳妝檯前,他錯愕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那分明是1837年3月,28歲的他步入婚姻殿堂時的臉。

  夏洛蒂,夏洛蒂!

  作曲家騰身站起,焦急地在環顧四周,尋找著某個人的身影。

  梳妝檯上,一本不在他記憶畫面里的書闖進了他的視線。鬼使神差地,他又再次坐在梳妝凳上,伸出手翻開了那本書——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

  ……

  荒謬,簡直就是魔鬼的文字!

  菲利克斯猛地關上了書頁,憤憤不平地將它扔在台上。

  他絕不承認,書里記載的那個人,儘管境遇相似,就是他自己。

  開門,逃離這所房間。

  這就是一個荒誕的夢,醒過來就好!

  剛邁出腳的作曲家,錯愕地看著眼前那一條鋪著華貴紅色波斯地毯的長廊。廊間還吊著幾盞精美的水晶燈,自他開門的一瞬間,頭頂的燈便亮了。而後像水波一樣,依次將這條長廊點亮。

  他踟躕片刻,即使這地方處處透露著詭秘,他也毅然決定不要坐以待斃。

  帶上門,菲利克斯的身影跟隨著光明的指引,慢慢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那扇門的銘牌上,一串優雅的字跡顯現出來——F.Mendelssohn(1809-1847)。

  ……

  菲利克斯追著不斷亮起的光,不知走了多遠。在拐過一出玄關,爬上一段樓梯後,他被帶到了這棟建築的閣樓里。

  雕花的木門沒有上鎖,他輕易就推開門走進去。

  光明瞬間匯聚在頭頂,將整間屋子都照得明明白白。

  裡面除了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張紙,一隻插在瓶中的蘸水筆外,什麼都沒有。

  菲利克斯湊近桌子,紙上赫然寫著「坐下」。

  等他遲疑著落座後,紙張上的字跡變換成「簽它」。

  墨色在白紙上暈染開,接連演變成詞句段落。隨著句子的鋪開,白紙慢慢地變長,直到將整個合約的內容全部收納其間。

  原來,不止有他,今後還會有更多的音樂家在這座城堡中甦醒;

  原來,不止是他,把既定的歷史拐出另一種人生的同行大有所在。

  所有不願放棄這段記憶的,都會告別過去,迎來另一種行駛得新生——只是改變了時間和空間,是修正歷史後對這些不羈靈魂的補償。

  只是……

  為什麼是他菲利克斯取得這座城堡的所有權?還要接手經營相關產業?

  養活自己不說,還要保證後面甦醒的人一切吃穿用度?

  這是一份只有傻瓜才會簽的合約!

  白紙上的文字靜默了片刻,似乎猜到了他內心的想法,慢慢顯示出了這樣一段話:

  「貝多芬不會算帳,莫扎特一輩子都在缺錢,巴赫只會熬夜給教會寫曲子換取一切……蕭邦過了月中就在愁月末,離開了經紀人李斯特不僅不會理財還是個購物狂,再想想一輩子都在赤貧線上掙扎的柏遼茲、日子過得並不滋潤的舒曼以及逃亡全靠救濟的華格納,只有你最有可能養活他們。」

  菲利克斯抽抽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

  權利與義務並不對等,這種自找苦吃的合約不符合他的利益標準——他是路德宗教徒沒錯,但他不是苦修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