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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澈怔怔望著那扇殿門好一會,這才將視線收回,尷尬一笑道:「家有頑童,實在是讓眾卿見笑……」

  魏鈺庭等人也連忙慰言一二。

  「台省的事,已無需朕來牽掛,不過日後眾卿的路,朕還有些許掛懷。」元澈繼而望向以魏鈺庭為首的寒門們,眼角也有幾分濕痕,「假如……假如朕退居稱誥,聖后稱皇,爾等當作何為啊?」

  「臣……臣等必力阻此事!」一眾臣僚跪倒在地。

  「魏鈺庭,你現在是尚書台魁首,你覺得呢?」元澈的聲音增高了幾分。

  並沒有長久的沉默,魏鈺庭恭謹道:「天之所惡,孰知其故?天之所善,吾當順而從之。」

  春風傳花信,深宮懼人言。

  新一輪權力的洗禮,總還有宵小、有別有用心之人,矚目著尚未乾淨的血跡。帝王殿中的對話很快傳至陸昭的耳中。而後者只是輕輕擺了擺手,似乎對這種為鞏固權力而生的殺戮並無興趣。

  孫權稱帝,除了諸葛孔明以外,所有的大臣都主張對吳宣戰。不是因為他們多忠於蜀漢,也不是因為他們明曉昭烈皇帝的情義,更不是他們不通政治。而是他們怕擔責,只有諸葛公才有資格承認孫權罷了。

  素手翻閱青史,陸昭耐心的將幾個簡單的字指認給公主看。三國,那是漢末英雄的畫卷,有人懷抱理想決絕而死,有人擁抱初心跌撞前行,無事不可歌,無事不可嘆。

  次日,魏鈺庭入內覲見,一派從容坦然。朝中欲設政事堂,除此之外,關於科舉的聲音,關於女官的聲音也開始不絕於耳,然而聖后倒不急於張聲,一切都在有序進行。魏鈺庭對於這樣的執政節奏早已熟悉。那些輝煌的、美好的東西,一鼓作氣喧囂澎湃而來,便不是輝煌的、美好的。那些輝煌、美好的東西永遠都是循序漸進,有序流動。

  或許,聖后的那個期望也是如此。想至此處,魏鈺庭試探的抬起頭,望向御座。

  沉靜的鳳目也於此時默契地望向他,隨後將一封制書推至他的面前,乃是皇帝退居內苑,改制稱誥之事。當然,皇帝的改制稱誥,乃是未來聖后改制稱帝的鋪薦。

  如今的中書令是顧承業,敕制加中書令印,實在無需他的意見。這一推,是對他本人想法的絕對尊重。

  魏鈺庭也就從容道:「其實陛下尊為聖后,也可以一直攝政掌控權力的。若要稱帝,諸多事務,只怕難得從容。千年的男尊女卑不能一朝一夕消解,延傳百代的帝位制度仍需集權來解構,這個過程,會有冤案,會有酷吏,會有生者歌悲,會有血流漂杵。儘管陛下之功業堪以加冕,但若以虛名落為實名,仍需整個時代為陛下付出,還望陛下相忍為國。」說完,魏鈺庭把詔書呈回。

  陸昭卻並沒有接,只道:「若未贈其太阿,勿將天下之末望寄諸其上。若未得於大音,勿將鴻蒙之槁梧寄予其間。千年的男尊女卑,出自諸公之口。百代帝位的制度,出自諸公之謀。若諸公以此成見為先,以此法統為先,而非以天下人福祉為先,則冤案不為錯案,酷吏實為良吏。相忍,相忍,兩相為忍,魏公與我,各自為勉吧。」

  窗外的濃雲緩緩涌動著,天空忽明忽暗,然而深層里似乎仍預示著晴天。一隻蟲兒從容地在草葉上蠕動,有些事,不收便不能放,不退則不能進。

  至此之後,聖后輿駕便甚少停留皇帝居住的禁苑,在此敏感的時期,似乎這對帝後皆相安無事。然而,在即將入夏之際,久居苑中的皇帝忽然提出邀請,要與結髮多年的妻子一同策馬郊外。

  春庭落景,春山晚靜,簡淨的時服在月色下近乎通透的幽白。這一次,他仍扶她上馬,從容落鞍。馬蹄踏碎碧波般的長草,流螢飛於衣袖間,如同花瓣片片離枝。

  兩人再一次同乘一騎,陸昭的背再一次自然而然地貼在元澈身前,同樣的體溫,同樣地鬢髮,不同的是共執韁繩的雙手。馬兒疾馳而出,不再急躁,不再急促,其中仍有激烈的牴觸,亦有輕柔的試探。

  最終,兩股不同的力量仍舊匯聚一處。

  然而馬兒跑了很久,跑了很遠。

  春生碧草之油油,可以懷宇宙之高遠,可以登高台而寫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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