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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其野想了想,正要答,被一隻手握住了肩膀,抬頭一看,是他家陛下。

  顧烈笑笑:「什麼要緊事啊?回頭再說吧。寡人與定國侯還有密文要看,先走了。」

  眾人紛紛感慨陛下日理萬機,定國侯也是為國操勞,大楚的擎天柱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在眾人讚揚中,太子將他爹他娘送到祝府門口,在祝府門口一跪,直到陛下御駕再也看不見,才起身。

  *

  回到未央宮寢殿,狄其野剛要打趣顧烈,卻見顧烈去小書房,鄭重其事的把蘭家祖父給的那個淨雪紅梅玉杯捧過來了。

  狄其野不解:「拿來做什麼?」

  元寶在寢殿台上擺了花燭、幾盤瓜果、一個酒壺和一對龍鳳杯。

  顧烈點上花燭,將那淨雪紅梅玉杯放在花燭之間。

  元寶吹滅了寢殿內離二人較近的大小燈燭,對二人行大禮一拜,退出去了。

  顧烈攬著他家將軍,眉眼溫柔地問:「有了花燭、喜果、長輩賜禮,禮儀俱全,你我都在。將軍既然答應今日迎娶寡人,該與寡人喝交杯酒了吧?」

  原來那日顧烈似是希望他留下這玉杯,是為了這個,狄其野又是覺得這人一步算百步已經到了神奇的地步,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卻是說不出的喜愛和心疼,於是更加往顧烈懷裡靠了靠,一時沒言語。

  未央宮殿內重重簾幔都是深青色,寢殿遠處尚有燭火照得明亮,他們身旁,只有這花燭長而明黃的燭光,暖暖的映在簾幔白牆上,與平日裡別有一分寧靜安然。

  他們都不喜歡熱鬧,在這樣的寢殿裡喝交杯酒,也恰是合適。

  顧烈又哄懷裡的人:「給你剪頭髮好不好?」

  狄其野並不當真,卻見顧烈讓他自己站好,真的去取了一把方才狄其野沒見過的剪子來,那剪子除了刀頭部分,其餘都拿紅線一圈圈密密纏繞了起來。

  剛拿起來,顧烈恍然道:「順序錯了。」

  於是又牽了狄其野到自己膝上坐著,就坐在花燭燭光里,將狄其野的長髮挑出一縷來,又從自己的挑出一縷,合在一起,拿起深紅的紅繩系好上端,從上到下編成髮辮,然後末端也拿紅繩仔細地系好。

  顧烈做這事時,像是處理政事那麼仔細認真,狄其野靠在他懷裡,視線落在他的手上,安靜地看著。

  他們的頭髮,原本是顧烈的發色更黑些,這麼編在一起,也看不出發色差異,像是一個人的頭髮似的。

  隨後顧烈拿起那半紅半黑的剪子,將那束髮辮剪了下來,放進準備好的盒子裡,對他家將軍講解:「這是結髮。『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那個結髮。」

  狄其野低頭親他。

  過了半晌,顧烈又取了剩下的那根長長的紅絲繩,將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另一端系在狄其野的手腕,都是繞圈打了死結。

  顧烈說:「明日早晨才可斷開,斷開後你我手腕各有一圈紅繩,七日內不可解下。」

  說著顧烈帶人站起來,兩人間紅繩相系,顧烈牽著狄其野走到台邊,執起珊瑚紅的酒壺來,依次倒滿了那對龍鳳杯。

  顧烈將一杯遞給狄其野,笑道:「方才結髮,現在是交杯,半杯自飲,半杯換飲。結髮交杯,婚姻既成,往後餘生,你我生同衾死同陵。」

  顧烈將自己的杯子往狄其野的杯上輕輕一碰,問:「天地在上,長輩賜禮在前,你意下如何?」

  狄其野飲了半杯酒,餘下半杯,按照顧烈的引導,繞著顧烈的手,餵到了顧烈口中,顧烈那半杯酒,也進了他的喉嚨。

  完成了儀式,也無人再在意那龍風杯,兩個杯子滾落在地上,好在寢殿內為了照顧初秋就開始怕冷的定國侯鋪上了輕薄的絨氈,兩個杯子滾到一起,叮鈴一聲。

  順著顧烈倒在床上的時候,狄其野看著兩人間的紅繩越來越近,然後顧烈繫著紅繩的那隻手將自己兩隻手腕疊在一起,牢牢按住了。

  那對花燭依然燃著,越燃焰心越長,燭焰也就越長越明亮,融化的燭蠟從圓燭邊沿溢出來,在燭身上蜿蜒出一道道曖昧的蠟線。

  偶爾爆了燭花,那輕輕的噼啪聲,被或重或輕的聲響遮掩住了,聽不分明。

  在近乎滅頂的感覺間,狄其野忽然意識到,抱著自己的這個人的愛,就好像無數紅繩密密勾連出的天羅地網。

  於是他迎上那人生死不改的熱情,自投羅網而去。

  天光欲曉,那對花燭終於有了要燃盡的意思。

  餘光搖曳中,手腕間牢牢繫著紅繩的二人相依而眠,還未醒來。

  他們不必急著醒來。

  他們還有可以攜手度過的漫長餘生。

  *

  楚初十五年秋,陛下欽點工部尚書顏法古卸任,即刻前往秦州,為陛下修造王陵。

  顏法古離京攜帶的那個木盒裡,裝著的是紅繩結髮。

  楚初十八年,暗陵竣工,顏法古在雙人合葬地宮內一拜,置木盒於內。

  楚初十九年,王陵竣工,顏法古與其妻顏嚴氏修陵有功,陛下重賞。

  顧烈發了給顏法古和嚴六瑩賜賞的旨意,回首見狄其野又被小王孫抱住了腿,小王孫滿意地咬住狄其野的衣袍磨牙,嘴裡還嗚呀嗚呀地試圖和狄其野說話。

  狄其野又跟被點了穴似的僵在那裡。

  顧烈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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