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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大秦較西南邊的一個小鎮子,離盛京十萬八千里遠,她在這兒當了鎮上唯一一個學院的女先生,沒人知道她曾經貴為皇子妃,那些盛京貴女舊夢,已經逐漸被她忘在了無數個流淚的夜晚裡。

  陛下對寧氏一族留了足夠的情面,她作為秦旭正妃還能留有一條賤命,已是天大的君恩。

  她如今不再是寧府那個金枝玉葉的嬌小姐,這才知道普通人的日子原來這麼難。

  過去她打賞下人都不止的一點銀子,如今她要勞作一個月才能拿到。

  飯要自己燒,衣服要自己洗,在手上磨出了四五個水泡之後外加洗衣服凍傷的痤瘡後,她終於學會了照顧自己。

  她手腳麻利地將浴桶中的水添好,在泡進去的那一刻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她對現在的一切實際上很滿意,她沒死,還能靠自己的才學謀得一份生計,苦是苦了點,但是是安心的。

  沒有高門大戶的勾心鬥角,也不必費盡心神為家族興盛謀算,只需要想一日三餐用什麼就夠了。

  這兒的人也很好,因為離盛京太遠,甚至不知道謀逆這回事,只以為她是流浪到這裡的孤女,又因為她學識很高因而對她很尊敬,前邊的一個老秀才死了,書院正缺人,居然破例叫她當了女先生。

  西南氣候比之盛京更濕更暖,寧沛兒最喜歡每日沐浴時候的片刻安寧,一直等到水快涼了才起身穿好衣裳。

  她正準備溫習一下明日要去書院講的內容,幾下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分明。

  寧沛兒細眉微蹙,想著都這個時候了怎麼會有人來找她。

  她來了已有月余,鎮子上的人基本上都認得她,白天也有來請教的學生,知道她一個人住,決計不會是這個時候尋上門來。

  也沒聽說有過什麼歹人夜間作案,更何況若是壞人敲門做什麼。

  仗著左鄰右舍都有人,寧沛兒出門去,揚聲問道:「誰啊?」

  敲門聲頓了一下,而後更堅持不懈地響起來,卻並無人答話。

  寧沛兒到底一個弱女子,心中起了畏怯,從枕邊摸出一把常備著的菜刀,這才往院門走去。

  「究竟是誰?」寧沛兒再次發問,卻依然沒有得到回答,只有惱人的敲門聲不斷響著。

  一來一回,倒是將隔壁王嬸子家的燈吵亮了,那家的兩個兒子都在書院念書,不一會兒一個趴在牆頭上詢問道:「寧先生,怎麼了?」

  寧沛兒緊繃著的心緒這才放鬆下來,為這份淳樸有些感激。

  「外邊似乎有人,但我問又沒人答話。」

  那虎頭虎腦的小子立刻回道:「我們去幫您看看,您別怕。」

  寧沛兒在院子裡只聽得七零八落的腳步聲後,隔壁開門的聲音,似乎自己將王嬸一家都吵了起來,然後那男孩問道:「你是誰?來找寧先生什麼事?」

  還是沒人回答。

  寧沛兒因為有人也不再害怕,便將院子門打開了。

  果然王嬸一家正站在外邊,還衝著她安撫的笑了笑。

  夜幕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身形高大的男子被一圈人圍在中央,在看見寧沛兒的那一刻眼神終於亮起來。

  寧沛兒有些驚詫的微微張開嘴:「竹青……」

  男人黑亮的眼睛看著她,只看著她。

  「寧先生,您認識他?」

  寧沛兒扶著門框的手緊了緊,聲音有些乾澀:「是我……故人。」

  王嬸一家五雙眼睛打量著那男子,竹青就直挺挺站在那任他們打量。

  這大冬天的,雖然他們這兒並不怎麼冷,可也不能只穿一件衣裳啊,還破成這樣,漏出的皮膚上隱隱可見傷口,跟乞丐似的,或許乞丐都沒這麼落魄。

  又想到寧沛兒的說辭,估摸著這男子也是一路流浪過來的。

  既然寧沛兒說是故人,王家就不再打擾,關了門回家休息去了。

  寧沛兒沒讓竹青進來,竹青便一直站著,只是猶如實質的目光一直籠罩在寧沛兒身上。

  像是重新覓得寶物,他的眼神中帶著饜足,還有一絲不為察覺的掠奪。

  「你……」寧沛兒想問些什麼,又因為思緒太亂作罷。

  大約是因為竹青的身份是太監,故而沒有被一同流放,只是江夏那麼遠,他是如何一個人逃了出來,又一路找到這裡,更不要說……他的嗓子被她毒啞了。

  寧沛兒突然生出一點惻隱之心來,她的兩次不忍,都生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上次是本該殺了這個卑賤之人,卻鬼使神差將人留在了身邊。

  這次……

  她嘆了口氣,放人進來。

  寧沛兒只是允許他進來,他卻不知道是怎麼理解的,進來後便自動去將寧沛兒浴桶里已經涼了的水倒了,又將碼在院子裡放了好些天的柴火劈了,把屋子中唯一的火爐燒得旺旺的。

  他似乎還當寧沛兒是大小姐,他是下人。

  寧沛兒那個時候就搞不懂他,說是規矩聽話也對,卻也敢說出那樣以下犯上的話來,現在被這一番行為更是弄得一頭霧水。

  「誒,你停下——」寧沛兒伸手拉住他粗壯的胳膊,又鬆開:「你……如今我已經不是寧府大小姐,我也不明白你為何來找我……」

  她抿了抿唇:「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我留你一夜,明天你便走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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