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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伯也把能想的法子都用了個遍,此時他覺得再也無法了,站在門口,通體發涼,聽著雨聲,慢慢聽成了呼嘯的北風聲。門口錢多和鍾城臉上都帶著淚,指揮著丫頭煎藥換水,備新的紗布。

  陸子期倒下,整個房間裡都是一種無聲的惶惶。無所不能的大公子倒下了,絕望在慢慢滋生。

  鍾伯再忍不住,跑進來沉聲道:「大公子,公主來看您了!您快睜開眼看看吧!」

  「小姐扔下咱們離開了,您可再不能扔下咱們了!」

  一句話讓屋子例外的下人有了嗚咽聲,各種大公子的喊聲不斷,有喚的,有求的。

  陸子期只覺得累極了,太累了,累到連眼皮都不想抬,連手指都不想動。可他還是不得不坐在這場席間,圖窮匕見,他必須咬緊牙關,席上任何一滴酒,一塊點心,都會要了他的命。

  他不過是一屆商家子,來天子腳下,博富貴功名,一日日煎熬心血,千般思慮,百般籌謀,盯住每一個人,聽每一句話,捕捉對方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不能有一絲絲差池,不能有半點懈怠。

  整整兩年,日日如此。

  此時到了最後,更不能放鬆,要咬住牙關。都是騙,都是陰謀,千萬不要上當,算計他人的人,不能信何人。一旦輕信,就死無葬身之地。

  早已倦怠至極的陸子期,始終咬緊牙,等著。

  可,等什麼——

  一時間陽光耀眼,書房門開,是刺鼻的桂花香氣,有磔磔笑聲。出來的卻是他打小崇拜的父親,陸子期整個人都好像小了,他一下子記起來,他還是少年,他想上前,可明明是父親俊美儒雅的臉,他卻在最後一刻看出猙獰變形。

  陸子期停住,他也是他們一夥的,來送他死。父親手裡捧著茶盞抵到他的唇間,勸他喝吧,喝了就好了。先還是勸,然後就變成硬灌,「都是為了你好,喝了就好了」,全都是騙。

  少年陸子期只覺周身無力,在父親手下無法可想,可他能咬緊牙關,絕不能——絕不能——

  有呼嘯的北風,雍容美好的母親最後只剩下一把骨頭,看向他的目光猶有千言。陸子期想上前,可怎麼都走不完那短短一程路,他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上前,上前,可一切都是徒勞,他想張口問母親,問母親還有什麼話要說。

  瞬間就聽到周圍黑暗裡都是無聲屏息,他們都在等他開口,等他的破綻。

  殊死一搏,只需一個破綻。他九死無生的路,就徹底死了。

  母親行將凋零,最後時刻沖他喊:「孩子,活著,好好活著。」

  活著,陸子期只能咬緊牙關,看著母親消散。

  他要——,對了,咬緊牙關,活。

  這人間這麼累,又累又無趣,他到底在等什麼。

  他太累了,思緒渙散,總覺得有什麼就在心口眼前,可他輕輕搖了搖頭,他累到甚至沒有力氣,聚攏起那個答案。

  渺渺的,有「咚——咚——咚——」的聲音,很遠很遠,聽不真切。是什麼?陸子期想去聽,可,他太累了。

  沒有人知道,無所不能,從容應對一切的陸崇禮,太累了。

  倦到指尖都抬不起,聽著外頭遠遠傳來的「咚——咚——咚——」,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他心上。

  讓倦極的少年,脫力靠著牆壁,唇邊卻慢慢有了笑。

  想沉寂在這場大雪的敲門聲中,那裡好像有他嚮往的一切,他只是累極了,找不到門,打不開。

  他覺得,那裡可以安放他的一生,安放他再也走不動的——一生。

  少年笑得極美,目光看向大雪,看向那扇大門,目光連同他嘴角的笑容,都漸漸渙散。

  「不好!」老太醫喊出了聲,額頭汗出,小童從未見過師傅這樣慌張,一時間都擦不及。

  房間裡頓時更慌亂,有人已再按不住哭聲。

  音音跪在床榻,根本不敢碰床上人,好像一碰,血就立即湧出,鮮血在帶走他的生命。

  她湊近床上人的耳邊,哭道:「哥哥,你就張開口,喝了藥吧。」

  倦極的少年突然一愣,渙散的眸光聚起,慢慢看清了大門,他拼命掙扎著起身,可身子似乎真的一絲力氣沒有了。可是,他要起來,他一定要起來。

  她在等他。

  她——

  是他活著的理由,是他日日的期待。

  是他的山川日月。

  她是他的音音。

  奇蹟發生了。

  一直緊閉牙關的人,在眾人都束手無策瀕臨絕望之時,慢慢微微啟了唇,鬆開了始終緊閉的牙關。

  老太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當即把碗靠近病人唇齒,眼睜睜看著這個天下最自負固執的病人,在用僅存的生命力努力配合他喝著藥。

  太醫當即喊道:「再拿藥來,快!快!」趁著陸大人有知覺,感覺把藥喝進去。

  先還被絕望裹挾的屋子,突然有了生機。

  鍾大娘眼睛一瞬不瞬看著又一碗藥,入了公子口中,她看著汩汩滲出的血停了,公子臉上的清灰氣淡了,無了。

  腿一軟,她差點直接跪倒,多虧鍾伯伸手扶住。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鍾伯唇動了半天,終於發出了聲,含著淚笑道:「早說了,音音小姐,是咱們公子的福星。」

  老太醫站直了身子,嚴肅的臉上帶了一絲笑:「好了,好了,剩下的事兒,都不是要命的事兒了,陸大人算是熬過這一關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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