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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允懷強撐著站起來,用僅剩不多的濁酒沖洗了刀口,踉踉蹌蹌地去了。

  也就是那一年起,江湖上多了個忘塵叟,其人行蹤詭譎、面目不明,又不羈瀟灑、風流颯選,一時間在江湖上頗有聲名。

  久而久之,陳允懷是誰,就連他自己都也忘了。

  再次聽聞周玦此人,是在永嘉七年還是八年的某日,忘塵叟正懶懶散散地混跡於揚州的秦樓楚館,就見沈秋暝心急火燎地尋了過來。

  “有事相求,借一步說話。”沈秋暝將他拉到一旁,在他耳邊急促地說了幾句。

  忘塵叟禁不住挑起了眉頭——吳國公的么子周琦自入了北疆之後,雖年年有家書寄可卻再未露面,周家人唯恐他生出什麼不測,想請忘塵叟幫忙探訪周琦的下落。

  “你可知約莫半年前,”忘塵叟撓撓自己的下巴,“也曾有人出一千金,讓我尋隴西王府的周錄事?”

  沈秋暝神色一變,“靖西王?難道當真兇多吉少?”

  “不,倘若靖西王也在找尋,起碼說明他並未殞身於北疆,反倒有幾分指望。”

  沈秋暝嘆息,“他到底是我姐姐的小叔子,我知你不願牽扯進洛京的那些事裡去,可……”

  忘塵叟打斷他,“你我是什麼交情?”

  忘塵叟與沈秋暝,起初是欠了一條命的交情,後來又是一同尋歡作樂的酒肉交情,他所求之事,自然無有不應。

  他這麼說,沈秋暝也便放下心來,“此時涉及機密,具體我也不知許多,你且去找江南道黜置使周玦周大人,他自會與你分說。”

  忘塵叟面上不顯,心裡卻禁不住一震,隨即立時又想起洛京那些年歲,盪起一絲絲的痛楚來,於是冷聲道:“他雖然位高權重,又是個紅人,可我的脾性你也知道,要我遞帖子去拜見那些王宮權貴,恕難從命。”

  沈秋暝也跟著笑,“這你倒不必擔心,周大人也是個妙人,若你堅持,讓他去拜會你都不是不行。我看,你們都是風雅之人,不如就找個什麽樓呀館呀院呀……”

  他那脂粉氣的臉配上有些猥瑣的神情,看著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忘塵叟忍不住說諷道:“我看吶,應當讓你們張掌門看看你這副嘴臉,恐怕當場就能清理門派。”

  一提起張知妄,沈秋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臭道士才懶得管我死活,不提他,咱們難得今日相聚,不醉不歡!”

  賓主盡歡之後,忘塵叟便打發了手下查訪,自己倒是不務正業地翻起了周玦的卷宗——像他這般太子黨的中流砥柱,自然有許多人時時留意著,備著他的消息總是無錯。

  忘塵叟翻到其中一頁時,忍不住笑了笑——周玦生性風流,最喜眠花醉柳,喜好容顏清冷、甚至有些呆板的娼妓或是小倌。

  他的下屬實在是厲害,就連周大人喜歡往人家耳廓點硃砂這麼隱秘的事都能查到,真該重重的賞容顏清冷、不假辭色、耳廓有硃砂痣……忘塵叟沉思半晌,打開記載了朝中重臣容貌的別冊,只隨手翻了翻便合上了。正是黃梅時節江南雨,窗外芭蕉葉沾了露珠,簡直青翠欲滴。

  忘塵叟看了會便合上窗,隨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字:“可憐。”

  與周玦前幾次見面,均可算得上寡淡,並無特殊之處。

  直至他轉告周玦,周琦多半未死,可也不能透露其行蹤時,周玦那雙桃花眼一瞬間闖入他的心間——森冷嚴酷,帶著無限威壓,彷彿下一刻就能將他撕成碎片,碾壓成泥,那一剎那,忘塵叟心中便已篤定,此人當前雖只能盤踞江南東道,可終有一日將權傾天下。

  同時,他也隱隱約約有所預感,或許此人與他之間,也絕不止這一點羈絆,“五年之內,有任何事相求,我絕不推託。”

  周塊第二次親自求他,忘塵叟想起先前的猜測,也不知生出了什麼心思,做了張雖是女子,卻與秦泱形似三分、神似八分的麵皮,又在耳廓點了硃砂,只想看周塊不知所措的模樣。

  果不其然,周塊不復先前淡定,竟是雷霆大作,忘塵叟看著他盛怒容顔,不知為何,竟無半分奸計得逞的快意,反而隱隱約約悟出幾分酸楚。

  可最終到底還是正事為重,畢竟那小侯爺是太子母家最近的血親,亦是忠勇之後,將門遺孤,他忘塵叟再如何放浪形骸、藐視朝廷,可一旦想起兒時父親的耳提面命,就無法對不平之事放任不管。

  調笑之後,一路顛沛去尋賊人的路途上,忘塵叟突然想起,他的父親彷彿也曾是周秧的恩師,他所傳授的忠恕之道,周玦卻似乎未習得半點,周玦學的從不是君子之道,而是王佐之術。

  再後來,他無意截到一塊狼旗,上面所載的似乎是某位身居高位的突厥奸細,算算時間,應在他闔家落罪前後。

  他對朝中之事並不全然了解,毫無頭緒地查了一、兩個月,最終只剩下二人最有嫌疑——同為東宮舊臣的秦決與顧秉。

  二人均為皇帝所信重,又都出身寒門,且與周玦交好。

  尤其是秦決……

  不再枉費思量,忘塵叟直接讓人將那狼旗給周玦送了過去。

  至於他能否猜到,全憑緣分。

  直到某日,當他在關內道某地時,無意得到消息,說亂黨要行刺即將入京拜相的周那一瞬間,他便亂了心神,大意之下被人所察,連中兩劍才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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