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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何人不喜歡趙璿!』

  如今,唐慎的話落地有聲——

  『臣不識趙璿,臣只識開平皇帝!』

  趙輔怔怔地望著唐慎,他忽然笑了,然而渾濁的眼淚卻順著他的笑落了下來。

  「如今可又猜到,三十七年前,是何人欺瞞了鍾泰生,助朕奪得這皇位了?」仿若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輩,趙輔微笑著看著唐慎,溫和地問他。

  唐慎沉默片刻。他手指捏緊成拳,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早已全是汗水。

  「知道了。」

  趙輔笑道:「史書不是那般好改的。若是你改了,朕的兒子不會答應,朕兒子的兒子亦不會答應。唐景則,成王敗寇,這四個字朕送給你。若是你真能改了,那時記得燒一本書送給朕,讓朕也瞧瞧,朕死後是如何敗了的。」

  唐慎:「陛下!」

  「下去吧。」

  唐慎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朕倒忘了。」

  唐慎停住腳步,轉過身。

  龍榻上,趙輔笑道:「籠箱之事,朕至今瞧不明白,但這等奇技淫巧總讓朕覺得心裡不踏實。這東西,並非是個好東西吧。」

  唐慎沉默不語。

  趙輔:「朕賜給王子豐一塊免死金牌,天下只有一塊,沒有第二塊了。不過朕在勤政殿的三字匾額後為你留了一封詔書。」

  唐慎震愕地看向趙輔。

  「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如今便不告訴你了。朕相信,不到萬不得已時,你不會打開它。」

  「下去吧。」

  唐慎遲遲不動。

  趙輔無奈道:「這次真讓你下去了!」

  唐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垂拱殿中,再次恢復了寧靜。

  許久之後,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從明黃色的千山屏風後走出。

  周太師滿頭白髮,他大步走到床前,握住了皇帝抬起來的手。

  趙輔看著自己的老師,感受到生命迅速的流逝,他再也無法抑制住對死亡的恐懼:「太師,太師,朕害怕啊,朕害怕啊……」

  周太師牢牢抓住他的手。

  「陛下,老臣在這裡。」

  「你看見趙璿了嗎?」

  「陛下。」

  「他在那兒等著朕,等著朕去找他……」

  周太師心頭哽咽,無法言語。

  胡言亂語般的呢喃了許久,趙輔突然又平靜下來。

  他聲音虛弱地說道:「朕死後,太師還會守著大宋多久。」

  周太師望著他,鎮守西北多年,見慣了生死離別,太師第一次落了眼淚:「陛下為何要問這種話,你死後,這大宋便與你再無關係了。老臣何嘗不知,您心中的所願所想。您做到了,您真的做到了。」

  趙輔的眼中射出精亮的光芒,下一刻,這光芒驟然黯淡。

  他握著周太師的手,斷斷續續又十分堅定地說道:「射……射殺……趙璿……三十七年來,朕、朕從無一日有後悔之意……」

  周太師堅毅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大宋皇帝睜大眼,死死盯著明黃色的床幔,然後他緩緩閉上了這雙疲憊的眼。

  開平三十七年三月廿八,皇帝駕崩,天下慟哭。

  國不可一日無君,左相徐毖與右相王詮拿出傳位詔書,傳位於二皇子趙尚,定年號為元和。

  彼時,姑蘇城外一片魚塘邊上,兩個老翁正倚案垂釣。

  一老翁道:「終究是長子。」

  另一老翁道:「給誰不都一樣麼,那位心裡可沒其他人,唯有他自己嘍。」

  「我猜他最後是後悔了的。」

  「我猜沒有。」

  「你這糟老頭子,可敢與我賭上一賭?」

  「有何不敢,但這賭局怎麼揭曉?」

  「聽聞你那學生唐景則是最後一個進去見他的。」

  「呵,姓紀的你還是不懂他啊,他最後一個見的必然不會是唐景則。」

  老翁聽了這話,沉默許久,長嘆頷首:「是啊,必然是周太師!」

  兩人相視一笑。

  「不賭了不賭了,還能跑去問那個惡閻羅麼!」

  盛京城外,流淇小院。

  新帝登基,群臣忙了一個多月,才終於安閒下來。

  原本流淇小院只有五進大小,但自王溱官居一品後,他便找來工匠,把流淇小院又重新整飭一番。如今花園中,有一片極大的池塘。不及皇宮中的太液池,卻也夠人信舟飄散,隨波逐流。

  唐慎躺在這小小的木船上,身旁是並肩躺著的王溱。

  如今進了五月,正是蛙聲滿池,草長鶯飛之際。

  漫天星色落入水中,靜謐美極。

  唐慎忍不住念誦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啊!」

  王溱一聽,側過身看他,道:「星美,詩美,人更美。小師弟總是頻出妙句。」

  唐慎反問:「你還聽過我什麼妙句?哦,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王溱目光一閃,作感嘆狀:「當真是妙句!」

  唐慎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王溱繼續誇讚:「絕妙!」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王溱點點頭:「妙極!」

  唐慎哈哈一笑:「你就不覺得我簡直是個天才麼!」

  王溱故作驚愕:「覺得啊,何時不曾覺得了。如若不是天才,如何能在十三歲便說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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