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穆揚靈解釋道：“上次我們來的時候這裡房子雖然破一些，但還能看，那些塌的應該是被雪壓垮的，由此可看出之前漢中府的百姓在金國的統治下並不好過。”
“那羊會不會被凍死？”秀紅髮愁道。
“應該不會，這幾場雪都不大，和往年的比起來又少，我倒不擔心牛羊這些東西，我擔心的是人。”穆揚靈嘆氣道：“他們已經有三四年不種糧食了，以前就靠著把羊賣出去再買糧，現在金國退出去，漢中府幾乎家家都養有羊，沒有了金國的銷路，他們就只能餓肚子了。”
ròu雖然能補充體力，但總吃ròu能有多少ròu來吃？
這也是穆揚靈為什麼不省力的直接找當地的地主買羊，而是跑掉鄉下來一家一家的收，她希望自己在夠得著的範圍內多幫幫普通的老百姓。
當地的地主一樣被勒令養羊，只不過他們的要求被放寬許多，至少還能留下一部分地來種地，足夠自己和家人的消耗，而他們養的羊也不少，穆揚靈要的不多，每次只要找一家地主就能買到足夠的羊，而現在供大於求，價錢也好商量。
但那些地主雖然難，卻還不到生死關頭，這些百姓則是賣不出去只怕要餓死的。
穆揚靈在想要不要和齊浩然提議一下讓官衙負責牽頭，把這些羊往南邊和東邊賣。
不過想到武將不能gān涉地方政務，穆揚靈又只能壓下這個想法。
兩人找到那個村落，上次那個牧民正穿著打著補丁的棉衣在掃雪，看到穆揚靈還愣了一下，繼而大喜，丟下掃把就跑過來，“穆姑娘，你咋來了？”
穆揚靈笑道：“來和你們談個生意，怎麼樣，冬天的日子難過嗎？”
“還行，能活下去，說起來多虧了姑娘收了我們的羊，家裡這才有了銀子買糧，要不然我們也得跟別的村子一樣上山剝樹皮。”
穆揚靈笑容一僵，問道：“樹皮？你們現在已經吃樹皮了？”
“不是還有羊嗎？”秀紅瞪大了眼睛問。
牧民苦笑道：“雖說現在羊賣不出去，但誰家吃得起啊？都想著等開chūn後看看能不能賣出去，開chūn還得有七個月的功夫才能收第一茬糧食呢？那七八個月總不能也上山挖糙根吧？除非家裡孩子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才幾家合夥宰一頭羊，下次再輪到下一家出羊，這樣每家出一隻羊應該就能熬到開chūn了。”
秀紅一時心中也難受起來，她也過過苦日子，哭起來的時候也是被奶奶帶著上山剝樹皮吃，但這樣的日子並不會持續很長，奶奶總是能弄來一些零碎的糠米熬粥給她和妹妹吃，而到了穆家後，她更是沒餓過肚子。
牧民見姐妹倆沉默，就忙笑著扯開話題，問道：“姑娘來是還想買羊嗎？”
穆揚靈點頭，“你對這些地方熟，所以我想叫你帶我去附近幾個村子轉轉。”
“穆姑娘，我們村也還有羊。”
穆揚靈知道他說的是上次她挑剩下的，穆揚靈就笑道：“我知道，不過我只選夠大夠jīng神的，要是達不到我的要求我是不會要的，我時間趕得緊，你去叫人把羊牽出來吧。”
牧民高興的應一聲，跑去敲鑼打鼓。
穆揚靈因為想把名額讓給那些更困難的家庭，所以在這個村子裡選的羊並不多，畢竟，前不久她剛和他們做過一筆jiāo易，他們賺的錢足夠他們活到來年的秋天。
但穆揚靈還是選了十二隻不錯的羊，對牧民道：“給你們的收購價是二兩銀子一隻，不論大小。”
村民們想到才半個多月過去竟然漲價了，要知道現在漢中府的羊已經降到一兩一錢銀子一隻了，幾乎一點錢不賺，虧本賣都沒人買了。
而接待穆揚靈的那個牧民卻隱約猜到穆揚靈是可憐他們的處境，忙給父母們使眼色，拉住想要還價的幾個親戚。
等穆揚靈轉身去摸那些羊的時候才低聲將自己的猜測和他們說了，為了增qiáng自己的可信度，還道：“剛才你們沒看到她表妹驚訝的看著她？這是臨時加價的呢，不是他們之前商量好的價錢，你們可別犯渾，讓她生氣了，她不要了，轉身去了別的村子，別說二兩了，她要是願意出一兩二錢都有人給她送到門上。”
大家一想也是，對穆揚靈很是恭敬起來。
秀紅也正在說這件事，“不是說照著上次的那個價格給嗎？”
穆揚靈苦笑，“你沒看他們日子多難過啊？賺他們的錢我心裡有點不安，還是給二兩吧，往年他們賣的羊也是這個價錢。”
“那給秦大叔他們什麼價？”
“二兩五錢吧，”穆揚靈道：“從漢中府到興元府要走五天，其中有三天得睡在外頭，這樣的天氣能要去人的半條命，加上路上的風險，總不能只讓他們賺點辛苦錢吧？要是沒有高利潤，他們可不願意來受這個苦。”
穆揚靈心裡對興元府的羊ròu行qíng也有一定的估算，他們從她這兒二兩五進貨，在興元府四兩五賣出去，每一隻能賺二兩，數目一大，這個數據就很客觀了。
秀紅腦筋一動就明白了，“表姐想做長期生意？”
穆揚靈點頭，“我說了我想建個牛場，在興州府沒有合適的地方，但在漢中府有，這樣我和他們也算半個老鄉了，就算是為鄉親們做點好事吧。”
秀紅抿嘴一笑，“您做就做，gān嘛還要找這樣的理由？反正不管您做什麼我都跟著。”
穆揚靈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笑道：“那姨婆那裡你去搞定，都快要過年了還在外面跑，姨婆一定會不高興的。”
秀紅嘟嘴，“我就知道我身上沒好差事。”
第295章 苦
穆揚靈給了那個牧民五兩銀子，由他帶著他們在各個村子裡轉悠，並且他的家人要幫他們看好買到的羊。
牧民求之不得，都不用穆揚靈吩咐，直接和家人說，“我看穆姑娘是想長期將這生意做下去，你們最好別怠慢了她，不然下次這差事可落不到我身上了。”
他的家人對他能取得穆揚靈的信任都很驕傲高興，因此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把羊看好，還會把它們餵得白白胖胖的。
然後穆揚靈就趕著騾子和它拉的板車正式開始了收購的旅程。
穆揚靈讓牧民帶她去比較貧困的村子，牧民說，除了一些富戶和地主，這十里八鄉全是窮人，以前胡人沒打進來前，大家日子過得都不錯。
比較漢中府地處平原，土地還算肥沃，比興州府不知道qiáng多少倍，所以裡頭的百姓雖然也窮，但日子過得還真不錯，至少青huáng不接的時候不用吃糠，只要喝稀粥就能熬過去。
但胡人一打進來，頭一件事就是他們的家給搶了，那時候富戶和一些地主也給搶得jīng光，還因為他們土地打眼，有的地主家裡的地直接被金國的權貴給圈了，現在不說是人亡，但家破是肯定的了。
秀紅就忙問：“那百姓呢？那些胡人不占百姓的地嗎？”
“怎麼不占？”牧民嘆氣道：“甭管是gān啥，這老百姓都是受害最重那個，受益最輕的，兩位姑娘還小，四五年前可能還不知道漢中府吧，那時候胡人進來，燒殺搶掠，那豈是一個慘字能形容的？加上後來權貴圈地，將那些地上的老百姓和村落都直接趕走，那些人現在是什麼下場？全都當了流民，不然就是跑到山裡當了土匪，也就只有那麼三兩個能找到親戚投靠。”
“所以為什么小將軍一打進來，大家都不做聲？還暗地裡能幫著隱藏就幫著？這漢中府地界上，凡是漢人，和那幫胡人就都有仇。好在現在日子慢慢的好了，明年把地犁開種地，就又能收糧食了，”牧民說到這裡很開心，“齊將軍當時一打進來可是說了，明年免稅，朝廷前兩天的公文也下來了，明年給咱漢中府的百姓都免稅。”
穆揚靈qiáng笑一聲，不敢告訴他明年可能會gān旱的消息。
農民一直是最懦弱，但也是最堅韌的，他們總是最後才想起反抗，但卻能一直扛著那些災難，在這困難的世間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穆揚靈只是個小人物，她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儘量的幫助他們。
在穆揚靈思考的時候，牧民已經指著前面的村子道：“穆姑娘，我們到了，我舅舅家就在這個村子裡，他們養的羊不多，但養得都不錯……”
這個村子明顯比牧民的那個村子要破敗，這個時間，大人們都在山上剝樹皮，女人和孩子們則睡在炕上蓋被子，牧民直接帶他們去了他舅舅家。
他舅母卻只能躺在炕上和他說話，因為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苦了，他們不捨得殺掉羊，只能把家裡的三套棉衣當了兩套，留下一套換著穿，所以她只能穿著夏天的衣服躺在炕上蓋著被子和穆揚靈他們說話。
可是顯然，那兩套打了補丁的棉衣並沒有換回多少錢，所以他們現在每天依然要進山剝樹皮。
穆揚靈都要擔心那些樹沒了樹皮能不能渡過這個冬天。
聽說穆揚靈是來收羊的，還出二兩銀子一隻，他舅母再也忍不住從炕上爬起來，當下就要去給穆揚靈開柵欄選羊。
穆揚靈忙按住她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您要是起來受了涼，到時候可是要花錢吃藥的。”
他舅母著急道：“姑娘，我身體好著呢，就是在雪地里滾兩圈也沒事。”
穆揚靈不信，吃不飽，穿不暖，身體能有多好？
她按住他舅母，讓牧民趕緊到山上去把他舅舅叫回來，順便把村里人也給叫回來。
牧民立馬跑出去，不到兩刻鐘，大門就傳來“砰”的一聲，一群大老爺們氣喘吁吁的跑進來，看到堂屋裡坐著的穆揚靈和秀紅都有些失望，兩個半大孩子，還是女孩，她們能收多少只羊？
穆揚靈和秀紅在外頭的時候雖然一直做簡單利落的打扮，但頭梳的事姑娘頭，加上身量相貌擺在那裡，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姑娘。
穆揚靈之所以不扮男裝，一是因為北地對女子的束縛不大，二是因為，她想要她周圍的人，甚至是接觸到的人都要認為女孩子出門辦事也是天經地義的，目前看來，成效還算可以，雖然大家在看到她是姑娘時候依然免不了輕視。
穆揚靈一看就知道他們的想法，她也不解釋，直接道：“諸位叔伯是從山上回來的吧？正好，我時間緊，我們也就長話短說，我收的羊須得我來挑選，不論大小一律二兩銀子一直。”
牧民的舅舅就忐忑的問道：“那穆姑娘打算收多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