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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戰十年的將軍拿魔界封印作假,是以威信誆騙。

  練虛劍境的劍尊仗實力千里殺人,是以實力示威。

  一切可以讓人信任的東西被意外全部擊垮,搖擺不定的仙門百家只會勃然大怒。

  裴錚抹了把臉,目光落在桌旁金樽清茶上,燈火在水面上成為一片凝聚的碎金,好似多年前少年月下,共敬長風。

  「……呼。」裴錚長舒了口氣,側頭看向端正站在殿門口的書閣侍從,侍從朝他微微頷首後就低下頭,不願和他目光相接。

  「褚白在哪?」裴錚直接問道。

  「回裴長老,閣長他……」

  「他敢讓你來這裡,便不會沒膽子見我。」裴錚打斷他,話音溫和,「所以,我再問你一遍。」

  侍從終於抬眼與他對上視線,在寂靜的大殿裡,看見了裴錚眼底無盡的失望。

  「褚白在哪?」

  *

  「嘔——」

  蒼梧世雪山頂,筆仙猛地嘔出一口血,他五臟像是被人攪碎了般,在皮肉下翻湧,筆仙疼得冷汗頻發,瞬間就浸濕了後背所有衣物。

  他從冰床上滑下,坐在湖心雪地上,刺骨的寒風從汗濕的衣領中往裡灌,眨眼就凍硬了裡衣。

  後背如同貼冰,喉口如同火燒。筆仙在這冷熱交替里抬起自己瘦削的五指,眯起眼看淋漓在自己指縫間的血,眼前一片恍惚重影,血液讓他周身鮮紅的屏幕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好嚇人啊……」筆仙仰頭笑起來,聲音嘶啞道。

  「我還是第一次無故殺人,果然違反規則。」他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唇畔,米白的布衣被血色染成鐵鏽般的暗紅,「本來打算用幾天慢慢殺,好在嫌麻煩一次性都弄死了,不然這樣的痛每天來一遍,誰受得了。」

  他翻過身,嘗試借冰床撐起自己的身體,試了幾次卻依舊攤在了原地。

  筆仙實在疼得沒有力氣,乾脆就用這個姿勢趴在了冰床邊,手肘蓋住他半張臉,遮擋了血跡,露出蒼白至極的臉色與點墨般的眉目。

  他微斂眸時,上挑的眼尾弧度便愈加明顯,筆仙微喘著氣,長睫下的瞳轉向明書放在捲軸上交疊的雙手。

  那雙手久不見光,十指修長,唯一深一點的顏色凝在食指根部,在緗色捲軸上,顯得——很乾淨。

  比他的手,乾淨很多。

  筆仙靜靜的凝視了那雙手看了很久,然後伸出自己沾滿血跡的手,牽住了明書。

  他懷著惡劣的心思,將血跡抹上明書指尖,牽著明書的手摩挲他食指那塊膚色不均的地方,「明書。」

  筆仙微抬頭,將衣袖墊在自己額下,抬眼看明書沉睡的臉,眸光漸沉,「你以前……是不是戴戒——」

  「轟」的一聲!

  筆仙立刻停住話音,所有鮮紅屏幕瞬間消失,他暗自感嘆一句來的如此之快,便抬手擦乾淨自己的面龐,在一聲接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里搖搖晃晃撐起身,緩慢的走向靈洞口。

  隔絕靈洞與風雪的山石已經裂出了蛛網般的縫隙,來人沒收力,繼續用蠻力一次又一次的砸著。

  頭頂山石震動抖落,筆仙咽下頂上喉口的血,在身後下了一個禁制,才展開扇面,開了靈洞山門。

  巨大的石門緩緩展開,泄入寒風白雪,筆仙用淨衣決整理好了自己身上最後一分異常,才跟門外裴錚對上視線。

  裴錚如墨般的髮絲跟肩頭薄雪堆積,拳頭一片血肉模糊,點點滴滴的艷色滴落,像白雪裡綻開的紅梅。

  筆仙在凜冽的風裡搖扇,面對裴錚罕見的森冷神態,如常笑彎了眼。

  下一瞬卻被揪住了衣領,背部猛地砸在了崎嶇的石壁上!

  摺扇掉落,在雪地上砸出輕響,筆仙極輕的吸了一口氣,吞下喉口反湧上來的血腥,對怒目而視的裴錚笑開了。

  「這樣生氣做什麼,裴錚?我只是私情里更偏向公道罷了。」

  「你知曉他不會做這些,你知曉我們什麼局面,你知曉仙魔大戰在即應該去做什麼。」裴錚字句加重語氣,他甚少動怒,眼下看著筆仙無所謂的神色,衣領拽的越來越緊,聲音也越來越冷。

  「為什麼還要這樣做?」裴錚幾乎將筆仙勒的喘不過氣來,「理由呢。」

  「……裴錚,我再說一遍,我占理,公道在我這。」筆仙抓住他的手,寸寸捏緊,骨節發出脆響,「放手。」

  「公道?」裴錚冷笑起來,「公道是什麼,公道不應該是定論之前先察死因,不應該是大敵當前先聯手抗敵,不應該是眼見一個人為仙門征戰十年卻被污衊而幫他去證明清白嗎!你與他自小相識,明明知曉他為人,卻輕飄飄一句話來毀了他,你算什麼朋友,你把他置於何地——!」

  「毀了他的如何是我!」筆仙猛地推開裴錚,吼了出來。

  多年的壓抑,愧疚,和所有複雜的情緒如同一把乾柴,叫裴錚一句話點燃,在胸腔里燃起自焚的火,燒紅了他的眼眶。

  他看著踉蹌幾步才站穩的裴錚,低聲重複道:「毀了他的從來都不是我。」

  「自小相識的不是我,情意甚篤的不是我,少年遊歷天下的也不是我,」筆仙喉口的血再也壓不住,從唇邊漫出來,他渾然不在意,每說一句都向裴錚走近一步,將裴錚由冷漠轉向震驚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我是個外來者,闖入者,裴錚,我算什麼朋友?我又需要把他置於什麼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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