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15）第3更
江小魚心底剛剛閃過這個念頭，痴心魚就不幹了，剛剛還在垂淚，立刻就跳了起來，大喊著，「不行，不行，絕對不能告訴雲琪哥哥，你會嚇到他的！他要是知道我當年死了，肯定會更加內疚的，我不能讓雲琪哥哥再受任何傷害了！」
哎，聽到沒，果然是一片痴心啊。理智魚只看著她，淡笑不語，你就折騰吧。
理智魚首先發話了，她看著一臉痛苦的蔣雲琪，輕聲說道：「原來梅阿姨是你媽媽，難怪她總是叫我琪琪。雖然我以前並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但是從那一聲聲溫柔的呼喚中可以聽出來，她真的很想你，也很愛你。」
理智魚自然不認識杜若梅，畢竟她出現的時候，蔣雲琪一家已經人去樓空了。當初進精神病院實習，看到杜若梅的時候，估計都是痴心魚在作祟，畢竟是從小看她長大的阿姨，還是愛人的媽媽，她肯定一眼就認出來了。
趁著理智魚沒有防備的時候，偷偷溜出來做了決定，自告奮勇地去找院長，說要照顧杜若梅。等理智魚上線的時候，已成定局了，只能咬著牙接下了這個重任。現在想想，痴心魚當初做這個決定，一方面是為了照顧這個對她有恩情的阿姨，另一方面肯定是為了守株待兔啊。她知道只要留在杜若梅身邊，終有一天蔣雲琪會回來的，畢竟沒人比她清楚，他有多麼愛著媽媽。
蔣雲琪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更加抱緊了她，似乎在尋求安全感，將鮮血淋漓的往事揭開，已經用盡了他的所有力氣。他聽到她柔軟的嗓音，只低低說道：「我知道你忘記了過去，但你與我媽媽卻仍舊相見了，明明D市有那麼多家精神病院，明明醫院裡有那麼多病人，可你卻獨獨選擇了我媽媽，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註定的嗎？這一生我們註定了會相互牽絆，你是逃不掉的，我也逃不掉。以後我會勇敢的面對，不再逃避，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別無所求了。」
理智魚還未張口回話，痴心魚已經風風火火地搶答了，「雲琪哥哥，我也不會再逃避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根本沒有多少個十五年用來錯過，所以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今後的每一天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會浪費任何一天！」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蔣雲琪呆愣住了，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抬起頭看她。她的眼睛裡閃著堅定的光，眼底是無限的溫柔寵溺，此時的她撕去了冷漠的外衣，仿佛又變回了十五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灼熱地愛著他。
他眼中有淚花閃爍，心裡恍惚想著，愛情，就像一場飛蛾撲火，曾經她為了愛，已經撲過一次火，以後我再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了，再不會留下她一人暗自傷心了。蔣雲琪捧住她的額頭，在上面輕輕一吻，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潤，「小魚兒，我的小魚兒，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一人了。」
江小魚的淚珠滿溢出來，滾燙的，帶著一絲絲甜，灼灼的溫度化開心裡的堅冰，撐開一片春暖花開的天地。這是痴心魚的內心感受，她的感情過於炙熱，不離不棄，吾心只待君歸。這份炙熱感染了理智魚，她偷偷地隱藏起自己，因為她知道，愛情是一種情感的東西，和冷靜睿智的思考是相互矛盾的，她只能為這奮不顧身的愛騰出空間。
車裡的空氣仿佛凝滯了，帶著劫後餘生的感慨，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兩人正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蔣雲琪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來電顯示，眉頭微微皺起，手指一滑，就聽到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雲琪，你來醫院一趟吧，今天你是不是來過，你媽媽聽到你的聲音了，剛剛大鬧了一場。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實在讓人心痛，我不忍心看著她這樣痛苦下去，也不忍心看著你們母子這樣受折磨。總是要面對的，我八號病房裡等你，跟你媽媽一起。」他慢慢地收起手機，眼睛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江小魚剛剛就看到了來電顯示，自然知道是陳院長來的電話，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梅阿姨出事了？」
蔣雲琪抬眸看她，聲音有些哽咽，「嗯，我想媽媽了，她也想我了，現在是時候見面了。如今有你在身邊，我便多了些勇氣。即使犯病了，也不用擔心，因為你是我的醫生啊。」
江小魚被他突然的情話撩到了，身上全部的血液都衝到了臉部，嬌羞地剜了他一眼，才柔聲說道：「那我們一起去吧，你要記住，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不論你什麼時候轉身看，我都會站在原地等你。」
蔣雲琪抱了抱她，兩人才從車上下來，手拉著手走進了醫院。不過是在車上待了一會兒，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般，煎熬的時間總是特別的慢。
陳院長將杜若梅抱到輪椅上，眼睛透過鐵門不時地看向外面，待視野里出現兩人的身影時，緊張的神情終於有了片刻的放鬆。他忽然蹲下身，在杜若梅耳邊輕聲說道：「小梅，雲琪來看你了。」
杜若梅聽了他的話，忽然抬頭看向門外，眼淚卻好似傾盆雨，模糊了視線。她倔強地一遍遍擦掉，那樣專注、那樣不舍、那樣滿含柔情的看著，只一眼，就覺得從地獄裡升天，從指間處回暖，聲音帶著哽咽，似乎從靈魂深處發出的，「我的琪琪都長這麼大了。」
陳院長聽到這句話，不禁扭過頭去，顫抖著回道：「是啊，小梅，十五年過去了，你也該醒來了。」
聽了他的話，杜若梅卻哭得更傷心了，像個孩子一般，哽咽著，顫抖著，喃喃自語，「十五年了，原來已經十五年了，只以為做了個夢，卻足足做了十五年。」
蔣雲琪一步一步走過來，眼睛始終看著杜若梅，看著她淚盈於睫，心臟好似被刀划過一般，疼痛難忍。他跪在輪椅前，微低著頭，牙齒咬著下唇，久久才喊出口，「媽媽，兒子來看你了。」
杜若梅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放在他的頭頂，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琪琪，放學回來了啊，吃過飯了嗎？媽媽做了你最愛吃的土豆牛腩。你最近看著又瘦了些，是不是學業太緊了？千萬不要累壞了身體啊。」
蔣雲琪聽了她的話，心底說不出的難受，曾經聽過無數次的話，如今再聽，只覺剜心般的痛。小的時候，總是不懂得珍惜，覺得父母的付出都是理所應當。當她問的時候，還會覺得不厭其煩，為什麼每天都要說同樣的話，煩不煩啊？心情好的時候，笑一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假裝沒有聽到。
蔣雲琪忽然想起了當時年幼無知的自己，很後悔沒有好好地珍惜那一切。有時候他會問自己，倘若重新回到那時候，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我還會獨自一人去療傷嗎？我會不會選擇留在媽媽身邊呢？畢竟她那麼的需要我。可世間終究沒有倘若，更沒有後悔藥。
他恍惚想起一句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會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看著你一點點長大，看著你展翅高飛，可當所有人都關心你飛的高不高時，只有他們關心你飛的累不累。
蔣雲琪突然悲從中來，的眼淚順著眼眶滑落，滴在地板上，濺起水色的花，他有些哽咽地說道：「嗯，已經吃過了，今天在學校吃的很飽，作業不是很多，一點都不累。媽媽不用再忙著下廚了，我只想和媽媽一起說說話。」
杜若梅牽起他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嘴角帶著一絲甜甜的笑，她的衣服依舊沒有一絲褶，只不過換成了醫院裡的病號服，她的頭髮依舊梳得很整齊，只不過青絲變白髮，如今已是白髮蒼蒼。唯一沒有變的，是她唇邊的溫婉笑意，「琪琪，我們去看院子裡的玉蘭花吧，你不是最喜歡在那盪鞦韆了。每次看到你飛向天空，其實媽媽都很擔心，生怕你會就那樣飛走，再也不回來了。」
蔣雲琪輕輕地嗯了一聲，慢慢地站起身，從陳院長手裡接過輪椅，推著她朝院子走去，溫潤的聲音在空氣中流淌，「媽媽，不會的，兒子就算飛得再高，也終究會落到原地的，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江小魚和陳院長站在一處，看著玉蘭花樹下的一對母子，感覺那風景竟是從未有過的美好。折騰了許久的痴心魚終於跑去睡覺了，理智魚上線，她看著杜若梅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和和滿足，不禁心生感慨。好像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看向陳院長，低聲說道：「院長，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祖籍好像不在D市，你是Y市的人吧？」
陳院長正雙目出神的看著杜若梅，臉上亦是從未有過的放鬆。冷不防地聽到她的問話，楞了一瞬才緩緩說道：「是啊，我確實是Y市的人，十五年前搬來D市的。」
又是十五年前？如今再聽到這個時間點，腦子裡不禁會浮現出各種事情，各種人物。江小魚將事情抽絲剝繭，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不禁問道：「院長，這麼做值得嗎？」
陳院長的雙眼依舊看著樹下的杜若梅，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傻丫頭，你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以後吧，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的心裡滿滿地只裝著那一個人，其他的自然就不會去考慮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並非做什麼事情都要靠理智去分析值不值得，而是遵從內心。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只要心安定下來就行了，人活一世，如果連個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人都沒有，那也太悲哀了。婚姻不過是一種形式，只會把人的肉體束縛住，精神卻渴望著自由。真正喜歡一個人並不是占有，只要能陪著她，每天看著她，就心滿意足了。」
江小魚似乎很難理解人類之間的這種細膩感情，就像當年她不能理解，痴心魚為何會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現在也同樣不能理解，陳院長為了愛一個人，為何甘願捨棄一切，只默默地站在那人的後面，卻不讓對方知道。她心中輕嘆一聲，愛情果然是一種情感的東西，和冷靜睿智的思考是相互矛盾的，你不能理智地去看待，只能用心去感受。
玉蘭開處，刻玉玲瓏，吹蘭芬馥，搓酥滴份丰姿。清風過處，即將開到荼蘼的玉蘭花隨風飄落，好似羽衣仙女紛紛下，點破銀花玉雪香。
有白色的花瓣落在蔣雲琪的肩頭，他忽然轉頭看過來，隔著落花微微一笑，綽約露含日，不勝歡喜。江小魚亦抬頭看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伴著落花飛舞，只覺歲月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