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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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又聽她接著說,『雖然很感動,但還是不行,雲琪哥哥只能收我的情書。雲琪哥哥,你先等等我,等我長大,能談戀愛了,就每天給你寫一封情書。現在開始我要好好練字,好好學習寫作文,一定會比她更厲害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表梅,不知青梅苦,只作青梅酸。

  聽到那話的時候,心裡酸酸的,又有些甜甜的。從小到大,我見她哭過無數回,卻在那一瞬間,忽然感覺到我的青梅終於成熟了,有種欣慰感。可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她哭,初三那年的夏天剛過,我就離開了,此後再也沒有見過她,那遲遲未到的情書也不知送到了何處。

  離開之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這句詩的含義,每每憶起,總是痛徹心扉。那是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說要放在第一封情書里。

  她總說要好好學習博大精深的古詩,以後就用古詩來寫情書,每一封情書里,都要附贈一首詩。可我終究未等到哪怕一封,也許是她根本不知道該寄往何處吧,是我沒有遵守諾言,都是我自作自受。」

  原來竟是一段青梅竹馬的情事,難怪一直念念不忘。初戀最是難忘,尤其是無疾而終的感情,經過歲月的洗禮,那人終究會變成心口的硃砂痣。

  江小魚心底感嘆一番,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不管怎樣還是有進展的,雖然第一件血腥事件沒什麼進展,但第二件少女事件總歸是知道了些前因後果。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下次或許就會有新的突破。

  蔣雲琪感受到她輕柔的小手,不覺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中是濕潤的,或許是想起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小青梅,情到深處自然流露。

  江小魚嘴角帶著淺淺的弧度,對著他溫婉一笑,「雲琪哥哥,今天就到底結束吧,待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下次再約時間會診怎麼樣?」

  蔣雲琪並未開口說話,聽到她要走,忽而皺眉,好似滿目春光染上了悲傷枯澀,低低啞啞的,如同觸手即散的輕塵。過了一會兒,似乎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並不是他夢中的少女,他苦澀一笑,笑的那麼溫柔,那麼隱忍,繁華錯落,「嗯,我會極力配合你的診療的。」

  江小魚見他並未挽留,心口高懸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原本見他眼神專注,分明是把她當成了夢裡的少女,如今眼眸漸漸清明,能夠這麼快恢復神智,可見是個意志堅定之人。她心中如此想著,拿起本子塞進包里,告別之後,徑直離去。

  蔣雲琪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邊,整個人瞬間癱坐在沙發上,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只剩一副皮囊。他的臉埋在沙發上,後背輕輕顫抖,就那樣趴了一會兒,才緩緩站起身,已然恢復了初時的冷漠,一臉冰寒徹骨,讓人不能接近。

  他站在玻璃幕牆前,眼睛看向外面,你為什麼會得這種怪病?為什麼會將一切忘記?我終究要查個水落石出。他拿起手機撥了個內線,待對方接通,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江城,你去幫我查一查江小魚的資料,越詳細越好,尤其是十五年前發生的事,查完之後儘快給我。」

  江小魚回到家的時候,一家人已經坐在飯桌前了。

  許柔音將她肩上的包接過去,關心地問道:「今天很累?」

  江小魚撒嬌地抱著她的手臂,像個討糖果的小孩子,「媽,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慰勞一下我,今天真的好累,還出去做了一趟上門服務。」

  許柔音笑容溫婉,帶著她走到洗手池邊,幫她洗了洗手,才一起在桌前坐下。

  江文軍看著母女倆,無奈搖頭,「都多大的姑娘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手都讓媽媽洗,羞不羞。」

  江小魚隔著桌子,對他做了個鬼臉,「爸爸,你就是在嫉妒,對不對?再說了,媽媽這是心疼我,在媽媽的眼裡,不管我多大,都是小孩子。對不對,媽媽?」

  許柔音左右看了看兩人,笑著說道:「小魚兒說的對,不管你長多大,就算嫁人了,回到家依然是媽媽的小寶貝。」

  江小魚笑得見牙不見眼,臉上滿是勝利的微笑,朝著江文軍又吐了吐舌頭。

  江文軍一臉慈愛地看著她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好好好,小魚兒永遠都是我們的小寶貝,是爸爸不好。來,給我們家小魚兒夾一塊肉,都說吃什麼補什麼,希望我們的小魚兒越長越壯。」

  江小魚聽了他的話,簡直要哭了,「粑粑,人家現在都嫁不出去了,再長壯點當牛使啊。」

  江文軍的筷子一抖,差點掉到桌上。

  許柔音笑得捂住嘴,打趣說道:「老公,你這是被女兒嫌棄了。」

  江文軍又給許柔音夾了塊排骨,才悠悠說道:「怕什麼,都是女兒是爸爸的小情人,就算嫁不出去,爸爸也會養你一輩子的。」

  江小魚嘿嘿一笑,咬了一口肉,只覺滿口留香,眼睛不覺眯起,幸福地冒泡泡,「嗯,有爸爸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以後你們可不要再逼著我去相親了啊。」

  許柔音與江文軍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連忙說道:「小魚兒,你可不能這樣任性,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能找一個人結婚的。畢竟我們會先你而去,到時候只剩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讓我們怎麼放心。我們不求你能天天承歡膝下,但求你能幸福一輩子,有個人陪你到老,照顧你,疼愛你。」

  江文軍的臉色也嚴肅了些,接著說道:「我看景辰就不錯啊,成熟穩重,有商業頭腦,還謙遜會照顧人。女兒啊,要不你再考慮考慮,爸爸挺看好他的。」

  江小魚輕嘆一聲,又是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啊,她做出一個淡淡的憂傷表情,一臉的求放過,「爸啊,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一直把景辰大哥當親哥哥的,他也一直把我當妹妹。你什麼時候跟珊珊一樣,學會亂點鴛鴦譜啦。」

  許柔音見她如此,似乎知她心中所想,又給她夾了一隻蝦,急忙岔開話題說道:「好啦,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兒戲,還是讓女兒自己慢慢挑吧,只要不抱著不結婚的念頭就行。快,不是早就餓了嗎,趕緊多吃點,媽媽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油淋大蝦。」

  江小魚對著她狂點頭,咬了一口鮮嫩多汁的蝦肉,笑眯眯地說道:「哎,每次吃到媽媽做的油淋大蝦,都幸福地冒泡泡,就好像真的變成了一條魚,在水底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渾身舒爽。」

  許柔音笑得合不攏嘴,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就你嘴甜,這張小嘴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的是十全大補湯呢。我們家小魚兒本來就是一條魚啊,還是一條受上天眷顧的小魚神。」

  江小魚原本嚼得正香的嘴突然停住了,小嘴還鼓囊囊的,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許柔音,眼中有幽光掠過,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懼。她想要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卻被嗆了一下,彎著腰直咳嗽,臉紅的不成樣子,心肝肺都要咳出來一般。

  原本吃的好好的,江小魚卻突然被嗆了,許柔音和江文軍都嚇了一跳,兩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一個輕拍她的背,一個拿起垃圾桶。

  許柔音見她咳得厲害,竟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輕輕地撫著她的背,一邊低聲說道:「小魚兒,你沒事吧?怎麼突然就被嗆到了?你別嚇唬媽媽呀。」

  江文軍也急得滿頭是汗,在一旁說道:「是不是要去醫院一趟啊?」

  江小魚聽你兩人的話,突然就抬起了身子,接過張紙擦了擦嘴,才笑著說道:「爸,媽,你們也太誇張了,我哪有那麼嬌弱,就是吃得太快,被嗆了一下而已,不用去醫院啦,你看,現在不就好啦。你們趕緊坐下吃飯,一會兒都涼了。」

  兩人見她只是臉有些紅,好像確實沒什麼問題,才回到座位上。許柔音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道:「真的沒事嗎?你這孩子,真是讓人不省心,吃個飯,也能嗆到。」

  江小魚唇邊露一抹苦笑,假裝不著痕跡地問道:「媽,你剛剛為什麼說我就是魚啊,還是什麼魚神?你這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

  許柔音卻搖了搖頭,柔聲說道:「你就是小魚神啊,自從那次你落水之後,媽媽就認定了你是小魚神,老公,你說對不對?」說罷,扭頭看向江文軍。

  江文軍一臉的若有所思,接收到妻子滿含期待的眼神,輕嘆一聲,說道:「當年我們帶著你去外婆家,你外婆家住在鄉下,那裡有個湖,你出去玩的時候,不小心掉了進去。等救上來的時候,都沒有呼吸了,我和你媽差點被嚇死,哭得肝腸寸斷。

  卻不知為什麼,你媽抱著你哭的正傷心時,你卻突然醒過來了,可以說是一個奇蹟啊。你外婆經常說,那個湖裡有魚神,也許是老人家嘛,總有些迷信什麼的。以前你媽從來不信這些的,但自從你醒來後,她就對你外婆的話堅信不疑,就把你當成是小魚神了。」

  話音剛落,許柔音又繼續說道:「你的短期記憶症,就是那次落水之後留下的,醒來之後,之前的事全部忘記了,而且超過一個月的事情,你也記不得。初時我還很傷心,帶著你看了無數的醫生,幾乎跑遍了D市所有的醫院,也沒見有什麼成效,後來慢慢地就放棄了。

  你外婆說,這就是代價,你能醒來,註定要失去一些東西,換一次新生。慢慢地我們也就釋然了,不管怎樣,只要你還健健康康地活著,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做人不能太貪婪。而且那個短期記憶也沒什麼不好的,若是有什麼傷心事,還能及時忘記。不被過去困擾,也不被煩惱束縛,這樣生活地反而更無憂無慮。」

  原來如此啊,聽了兩人的話,江小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我小時候竟落過水,原來病根就是那時候留下的,還以為是……

  不知為何,聽到這事的時候,她忽然就想起了白天蔣雲琪說的那個夢,以及那一聲熟悉又陌生的「雲琪哥哥」,還有蔣雲琪那晦澀難明的眼眸,總覺得他很久以前就認識自己一樣。江小魚心頭一跳,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一起,只要抓到其中一根線,就能將一切解開。

  江小魚看向許柔音,有些急切地問道:「媽媽,我是什麼時候落的水?」

  許柔音被她突然一問,竟有些懵了,本以為她會問點別的呢,想了想才說道:「大概是十五年前吧,你那時候你才上小學,是吧,老公?」

  江文軍只想了一下,就回道:「嗯,你十歲的那個暑假,你心情不好,整天哭泣,我們就帶你去外婆家,想讓你散散心。」

  十歲?十五年前?居然跟蔣雲琪說的時間點完全吻合!他說他是十五年前的那個暑假離開的,難不成我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少女?!難怪我說出自己忘記一切的時候,他表情那麼痛苦,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這樣說來的話,十五年前,蔣雲琪就住在我家旁邊?是我們家的鄰居?江小魚被自己的猜測驚到了,又急急問道:「爸,我們家旁邊這房子為什麼一直空著?我看那花園裡的野草都快漫過圍欄了,是不是已經很多年沒人住過了?」

  江文軍的臉色突然就變了,他轉頭看向許柔音,她也是一臉的驚慌失措,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他才緩緩說道:「乖女兒,你怎麼突然就提到咱們鄰居了?」

  對於他們來說好像確實有些突兀,但對於江小魚來說,這卻是困擾著她的難題啊,只有將這個問明白了,她才能知道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她滿腦子的問號,蔣雲琪是不是鄰居家的大哥哥?蔣雲琪又為什麼離開?他們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突然搬家?

  江小魚心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只能委婉地去打聽,「啊,我就是今天回家的時候,又看到滿院子的荒草,覺得挺可惜的,那麼大的房子也沒人住,所以忍不住想問問。之前就挺奇怪的,但你們也知道我這記性,若是今天想起來不問的話,估計過一個月又忘了。就這樣循環往復,沒想到拖到了現在,嘿嘿。」

  江文軍和許柔音又打量著她,似乎想要看出她是否在隱瞞什麼,但觀察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只能放棄了。

  江小魚偷偷地咽了口口水,開玩笑,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神經科醫生,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天天在醫院怎麼跟那些神經病患者鬥智鬥勇。她心中有些得意,但又急得要命,一雙眼睛盯著兩人,都能看出朵花來了。

  江文軍終究是抵不過她的溫柔攻勢,只要女兒一撒嬌,肯定會敗下陣來。心裡想著也過去那麼些年了,女兒如今都上班了,應該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徐徐說道:「確實很多年沒人住了,剛剛不是說你落水嘛,他們家就是那一年搬走的,算起來也已經十五年了。那個房子整整空了十五年,野草遍地越過圍欄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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