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10）
雲意卿從打開的窗戶往外看，外面是鱗次櫛比的摩天大廈，下面是喧囂的鬧市。但因為樓層過高，也僅僅能看到高矮不一的大樓，完全看不到一個人影。想到洛小思消失的去處，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渾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凍僵了，整個身體就像三九天裡的冰柱，動彈不得。雲意卿有些機械地搖著頭，薄唇早已嚇得發紫，喃喃自語道：「不會的，不會的，小傢伙不會這樣做的。」
雖說嘴上一直在否認，但心裡卻止不住的擔憂。那種即將失去某個人的恐懼，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將他片片凌遲，只剩下一具空蕩的骨架，在窗外吹來的風中咯吱作響。
曾幾何時，他也曾面臨著同樣的處境，最親的人離他而去，明明前一天還溫柔地給他講故事，第二天就消失了，獨留他一個人悲傷哭泣。那時候他以為再也不會經歷那種刊心刻骨的痛了，沒想到今天再次真實地發生了！
之前洛小思問他，為什麼從未談過戀愛，也許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害怕失去吧。看著心愛的人離去，自己卻無能為力，那種痛只要經歷一次就夠了。
雲意卿有些後悔，他不應該那麼急迫地逼洛小思的，否則她也不會……他越想越痛苦，幾乎無法呼吸，他伸手蓋在眼睛上，指縫裡有亮色的水痕。
他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看著藍色的天空，喃喃自語，「思思，你怎麼忍心？」看著天空中飛過一隻鳥，他突然重重地抹了抹眼角，拔腿朝辦公室外面跑去。
雲意卿著急忙慌地跑出電梯時，所有人都好似被點住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唯有一雙眼睛在慢慢地眨。
前台的兩個人看著那一閃而逝的高大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右邊的美女嘴角帶著僵硬的笑，「小美，剛剛跑過去的不是總裁吧？是我看錯了，對不對？」
小美也在盯著那道背影，從看到雲意卿的臉時，就覺得他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他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擔憂，眼睛裡瀰漫著悲傷，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總裁。
就好像一直站在九重天上的神，突然墜落到了凡塵，有了普通人的喜怒哀樂，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以前的他，不管何時，都是一副冷漠模樣。即使公司出現什麼大的財務狀況，也從未見他如此心急火燎。
小美眯了眯眼睛，輕聲嘆息道：「小靜，你沒看錯，確實是總裁，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如此心急。」
小靜機械地搖著頭，始終無法相信看到的一切，聲音裡帶著一絲不確定，「總裁，這是怎麼了？不過為什麼只有他一人，剛剛那個女人分明跟總裁一起上去的，怎麼不見了？難道還在總裁辦公室里？莫不是她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總裁為何如此驚慌失措，平日裡的冷靜自持都不剩一點了。」
小美心頭一緊，忽而想到了那雙純淨的雙眸，該不會是她真的發生什麼事了吧？她有些緊張地抬頭往外張望著。
卻說雲意卿根本管不了什麼總裁形象，此時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找到思思。他快速地跑了出去，身後已經跟了好幾個保安，在看到他後，直接跟了上來。他們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小心翼翼地跟著，看著他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雲意卿將整個雲氏大樓都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任何東西，本以為會看到慘不忍睹的場景，卻突然落了空。他傻呆呆地站在那裡，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狂跳不止的心終於得了片刻安寧。
就那樣站了一會兒，雲意卿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帶著往日的冷寒，「你們剛剛可有看到什麼？」
身後的幾人對視一眼，臉上都寫滿了疑惑，總裁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我們還從未見他有過這種表情，那是傷心落寞嗎？還是有些呆傻？總裁你不要胡亂切換表情啊，好嚇人的。
而且總裁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或物？還是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剛剛狼狽的模樣？要是前者，確實沒有啊，連只野貓也沒看到啊。要是後者，那就更不可能如實回答了，即使看到了，也要義正言辭地回答沒看到。
站在幾人最前面的保安額頭隱隱有冷汗浸出，他壓低了聲音，恭敬地回道：「總裁，我們什麼也沒看到。」
雲意卿看著幾人一起搖頭，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了，果然什麼也沒有，並不是他看錯了，沒有洛小思的屍體！真的沒有！他心底突然湧上一股無法言說的輕鬆感，好似大夏天裡喝了冰鎮冷飲，舒爽地想要嘆息一聲。
他唇邊勾起若有似無的淺笑，伸手抹了抹額頭浸出的汗，突然覺得自己很傻，真的是被嚇得腦子都不翼而飛了。倘若真的有人從四十五層的窗戶跳下來，怎麼會不引騷亂呢？恐怕第一時間就有人打電話給他了吧，也不會如此這般平靜，真的是被急糊塗了。
想到此處，雲意卿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模樣，伸手整理了一下西服，邁開長腿率先走了進去。剛剛走進大樓，他好似想到什麼，轉身對著保安隊長說道：「去把今天大樓的所有監控視頻都給我送過來，不准留任何備份。」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聞言一怔，又立刻點頭說道：「好的，總裁，馬上就給您送過去。」
雲意卿走進電梯裡，一個人站在密閉的空間裡，腦子開始放空。直到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里，才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有眼淚流出來。他走到窗前，看著廣闊的天空，眼角依然有淚珠閃爍。
他剛剛站了片刻，就響起了敲門聲，他依然面朝外面，沉聲說道：「進來吧。」身後有腳步聲響起，他又接著道，「東西放我桌上就可以了。」
身後有恭敬的聲音響起，「是。」緊接著又是腳步聲，然後是關門聲。
雲意卿聽到關門聲，才轉過身，快步走到辦公桌前，將桌上的U盤插進電腦里。他的目光無比專注，不放過任何鏡頭。直到半小時後，他才長長地喘出一口氣，高大的身體往椅子上一靠。
他看著電腦屏幕，狹長的眼眸閃過幽暗的光，薄唇輕啟，喃喃自語，「思思，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不愧是我雲意卿看上的女人。不過你這樣對我，就不怕被我捉到，到時候有什麼後果，你可曾想過？」
說到此處，他的眼眸越發幽深一片，好似月下深井，沒有一絲波瀾，雲意卿拿起電話，唇邊帶著嗜血的笑意，直接撥了出去。
王婉雲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突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慢慢地站起身，接了起來，「喂，你好，請問找誰？」
話音剛落，對面就傳來暗啞的男音，「伯母，您好，我是雲意卿，一直想要去府上拜訪您和伯父，最近公司太忙耽誤了幾天，實在是有失禮貌，還請您都多見諒，改日有空定然親自登門拜訪。」
雲意卿？王婉雲聽到他的名字時，心頭一緊，前幾天才聽說他要娶我家思思，今天就打電話過來了，看來雲意卿是真的想娶思思啊。她心頭閃過這個念頭，柔聲回道：「原來是意卿啊，不要這樣客氣，你有事就忙你的，不用專門過來一趟。」
她剛剛說完，對面又響起了低沉的聲音，「伯母，您太客氣了，明明做的不好的是我。我是想先和思思處好關係，等她願意接受我了，再和她一起去府上。今天我們還見了面，聊的很愉快。本打算送她回去的，她不同意，所以打個電話問一下，思思到家了嗎？」
王婉雲一聽，心頭一跳，呼吸都放緩了，心裡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原來雲意卿和思思都那麼熟悉了嗎？聽他的口氣，還有他的稱呼，感覺兩人很親密啊。怎麼從未聽思思提起過呢？難道她是在害羞？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呢。
她心念直轉，聲音卻不露痕跡，笑著說道：「原來如此啊，可能是路途較遠，我還未看到思思回家呢。待她回來了，我一定……」
剛說到這裡，卻突然頓住了，聲音戛然而止。王婉雲看著從樓梯上下來的洛小思，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用一隻手捂住話筒，驚疑地看著洛小思，小聲問道：「思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直坐在客廳看電視，都沒看到你走進來，怎麼就回到房間了？還把衣服換了。」
洛小思看著她手中的話筒，給她做了個繼續打電話的手勢，用嘴型說道：「一會兒給你解釋。」
王婉雲眼中仍然閃爍著懷疑的光，卻也知道不能把人晾在一邊。她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意卿啊，你還在嗎？剛剛是伯母弄錯了，思思已經回來了。這丫頭，回來也沒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她在外面呢。」
話音剛落，雲意卿略帶笑音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回來就好，真是打擾伯母了，那我改天去府上拜訪。」
王婉雲剛把電話掛了，就聽到洛小思急促的聲音，「媽，剛剛是雲意卿打的電話？」
王婉雲一聽，上下打量了洛小思幾眼，心裡再次掀起波瀾，果然思思是認識雲意卿的，而且還很熟悉，聽她這話就知道。
她的心裡裝滿了疑問，思思到底是怎麼認識雲意卿的？她和雲意卿如今是什麼關係？她到底知不知道和雲意卿的婚事？她又喜不喜歡雲意卿呢？還有，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家的？……
王婉雲直接拉住洛小思的手，母女二人在沙發上坐下來。她看著洛小思的眼睛，急急問道：「思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直坐在這裡，怎麼都沒注意到你？還有啊，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和雲意卿的婚事了？你到底是怎麼認識雲意卿的？是他主動來接近你的嗎？今天你們見面都聊了些什麼？雲意卿到底是什麼意思？……」
面對王婉雲連珠炮彈般的審問，洛小思只覺腦子疼，她嘴角抽了抽，連忙打斷王婉雲的十萬個為什麼，直接攬住她的手臂，撒嬌道：「我的母上大人，你怎麼突然成了福爾摩斯了？這是打算審問我呢？就算是審問，您也要一個一個問啊。我只有一張嘴，怎麼回答那麼多的問題啊。」
王婉雲被她蹭地心底一片柔軟，感覺自己確實操之過急了，誰叫這關係到女兒一生的幸福呢，做母親的，能不著急嗎？她伸手摸了摸她烏黑的發，柔聲道：「好，是我心急了，現在你可以一個一個回答。」
洛小思見她目光堅定，看來今天沒個結果，她是不打算放棄了。好吧，反正早晚也要面對的，不如一次性解決。想到此處，她坐直了身體，徐徐說道：「我其實回來好大一會兒了，你剛剛是不是去廚房了一趟？就是那時候回來的，看你在忙，我就沒吭聲。」
王婉雲聽她如此說，仔細一想，她剛剛確實去了一趟廚房。她看著洛小思純潔的小眼神，笑著說道：「今天你哥哥回家吃飯，所以我就親自下廚燉了一隻雞，剛剛去廚房看了看，沒想到就錯過你回家了。不過你個丫頭也真是，就算我在廚房裡，也該說一聲啊，要不然多讓人擔心啊。」
洛小思像只小奶狗一般，直接在她身前蹭了蹭，「媽，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了，再不會讓你擔心。」
王婉雲愛憐地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不過，你和雲意卿到底怎麼回事？以前怎麼從未聽你提過他的事？」
哎，果然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洛小思低嘆一聲，看來剛剛打電話的人肯定就是雲意卿了，否則老媽也不會突然提起他。
她想了想，緩緩說道：「媽，其實我之前確實見過雲意卿，但時間也不長，就是上次彩英結婚的時候，我才第一次見到他，純粹是意外。
我當時是為了採訪方青冉，一路跟過去，但你也知道的，我有點臉盲，把雲意卿錯認成了他，我們就是那樣認識的，說出來還有些戲劇性。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們洛家和雲家訂的親事，還是後來回到家，偷偷聽到你和老爸說話，才知道那事的，嘿嘿，當時沒有告訴你們。」
王婉雲聽她如此說，張大了嘴巴，又用手捂住了，「原來你聽到我和你爸的談話了，你這丫頭，真是沒大沒小，害得我們為此擔心了好久。難怪那天雲立軍突然打電話過來，定然是意卿見到你之後，回到家跟家人提起了這事。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家才能想起呢。
估計你也聽到了，雲家原本並不想讓意卿娶你。哎，你從小得了那種病，總是呆呆的，雲立軍怎麼捨得讓大兒子娶你呢？那可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雖說你小時候，意卿他對你……
算了，不提了，反正雲立軍原本是打算讓他的小兒子娶你的，就是那個方青冉，雲立軍的第二任老婆帶來的兒子。我和你爸當時都很生氣，不管你怎麼樣，都是我們最心愛的小女兒，怎麼能受這種氣！
本以為十多年沒人提，這事也就過去了。沒想到意卿剛回來沒多久，雲立軍卻突然提了起來，還說意卿要娶你，我和你爸能不驚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