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2)(萬更,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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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小琴見他不過三十年紀,就已經擁有了這麼大規模的一家琴行,而且還是在市中心黃金地段,想來家底很厚,應是見多識廣之人。而且為人謙遜有禮,肯定受過不錯的教育,最主要是兩人能聊得來,對他印象就更好了。

  在現代這個浮華的社會,能夠找到一個志同道合又被深深吸引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今天遇到趙夢覺,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很有眼緣,這是兩年來第一個讓她怦然心動的男人,激發了隱匿許久的戀愛熱情。

  高小琴轉頭看了看窗邊藤編的矮桌,笑著說道:「可以坐著說嗎?」

  趙夢覺當即彎身,做出請的姿勢,聲音依舊清越如金石相擊,「榮幸之至。」

  高小琴坐在窗邊藤椅上,手中捏著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碗,細細地品了一口,「這茶不錯,跟趙先生很配。」

  趙夢覺手裡的茶白煙裊裊,模糊了他靜淡出塵的面頰,隱約可見脖頸肌膚光滑如玉。他似乎覺得她這話很有趣,笑著問道:「此話怎講?在店裡喝過這茶的人不少,倒還是第一次聽人如此說。」

  高小琴是古琴師,最喜歡觀察人的手,從剛剛開始,視線就總是若有似無地放在他手上。他的手修長有力,好似青竹一般,骨節分明,尖端指甲修得整整齊齊,閃著淡淡的珊瑚色。

  此時他手中捏著天青色的瓷碗,幽幽綠光映在指尖,天青與淡粉交映,如寒冰似暖玉。他應該也是個古琴師吧?不過也是,倘若不會彈,如何開店賣琴啊。自己還真是多慮了,想到此處,她心中暗嘆一聲,竟然被蠱惑了,今天真是中邪了啊。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玻璃照進來,將兩人的身影拉長。高小琴悠然品了一口茶,壓下心底突然湧出的悸動,切換成淡然心境,方徐徐說道:「俗話說,喝茶是一種心情,品茶卻是一種心境。趙先生就是在從容品茶,手執香茗,心素如簡,人淡如茶。觀趙先生面相和著裝,可以看出,趙先生是個淡名利、淡世繪、淡榮辱、淡誘惑之人,雖無蝶來,清香依舊。在物慾橫流的滾滾紅塵中,能擁有一份淡泊的心境,實屬難得,謝絕繁華,回歸簡樸,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趙夢覺手中捏著小茶碗,聽得認真仔細,面前縷縷茶香,隨煙輕揚,裊裊升騰。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他眼眸深處到底隱藏了什麼。他忽而低低笑了,抬起頭來定定看她,聲音好似泉水淙淙,「沒想到高小姐不僅古琴彈得出神入化,這誇人的功力也是了得。」

  高小琴淡然一笑,好似山間隱者,朝他舉了舉杯子,「趙先生過獎,您確實是實至名歸,不算是誇獎。不過,趙先生怎麼知道我的古琴彈得出神入化?這個詞用得甚是高大上,實在是抬舉我了,以後在他人面前,還是不要用了,更何況我已經離開古琴圈兩年多了。」

  趙夢覺也舉起杯子,唇邊淺笑依舊,「在古琴圈,想不知道高小姐的名字也很難啊。我是琴行老闆,了解行業動態是基本功。若是連Y市大名鼎鼎的古琴天才都不知道,還怎麼在圈裡混下去,估計明天就可以關門大吉了。再者說,即使高小姐離開古琴圈兩年了,可在我心裡,後輩裡面仍是無人能及。出神入化一詞,我倒覺得甚是貼切。

  尤其是高小姐的一曲鳳囚凰,配以綠綺琴,簡直就是司馬相如在世。相傳綠綺琴的主人司馬相如正是以一曲鳳囚凰,贏得了才女卓文君的青睞,從此成就一番千古美談。不知當年高小姐所做鳳囚凰又是為誰而彈?倘若可以,趙某願以這張綠綺琴相贈,只為聽一曲高小姐所奏的現場版鳳囚凰。」

  高小琴聞言一愣,聽到「鳳求凰」時,心尖一痛,呆呆看他幾眼,搖了搖頭,「之前趙先生曾問我,為何覺得這張綠綺琴是仿品,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如果只觀外形的話,真的足以以假亂真,但可惜沒有琴魂,終究與真品差了一截。但即使是這樣,也定是非常名貴,我又怎麼能收下?所謂無功不受祿,我實在受之有愧。

  再者說,兩年前我就決定再也不彈古琴了,你若是琴粉的話,應該也知道這事,至於鳳囚凰就更不可能了。鳳囚凰,鳳囚凰,倘若沒有了卓文君,估計司馬相如也不會再彈鳳囚凰了吧。」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落寞,讓人聽了心裡一緊,總覺得她很悲傷。

  趙夢覺聽到「琴魂」兩字時,手中的杯子不覺捏緊,原來竟是這個原因嗎?倘若不是曾經日日相處,想必也不會發現什麼琴魂吧。再聽到後面的話,心裡五味雜陳,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卓文君」又是誰呢?難道真的再也聽不到了嗎?

  他並沒有問她為什麼不再彈古琴,因為他知道她並不想說,她的眼中滿含悲傷,其中定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吧。趙夢覺輕嘆一聲,又給她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人的想法會隨著境遇而變的,或許以後的某一天,遇到想要用琴音交流的人,高小姐忽然又想彈了呢?以後的事,誰又能說的准,畢竟歲月悠長。」

  高小琴凝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眉眼彎彎,「也許吧。」

  趙夢覺笑意溫婉,眼睛沉靜柔和,素手輕抬天青茶碗,「我第一次看高小姐演出的時候還是三年前,那時候見你手撫綠綺琴,一臉陶醉,手指撥弦似行雲流水,已入幻境,就覺得高小姐和綠綺琴才最是相配。後來幾乎你每次有演出,我都會去。慢慢地就發現,你表演的時候都特別投入,幾乎與琴融為一體,能夠帶領人進入一種空靈的境界。」

  趙夢覺的聲音輕柔若風,給人溫暖,讓人心安,「聽高小姐撫琴,當真是享受,我等愛琴之人無不趨之若鶩。所以當我聽說,高小姐的綠綺琴被毀之後,就千方百計四處尋求技藝精湛的斫琴師,又花費萬金購木材,兩年時間做了上百張,只挑出了這麼一張最相像的,沒想到還是入不了你的眼。」說到最後,似乎有些低落。

  高小琴聽了這番話,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到底是誰?為何要如此煞費苦心?難道就僅是一個愛琴的人?或者說是她的忠實琴粉?那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趙夢覺似乎察覺到她的猶豫,繼續再接再厲說道:「原本這張琴就是為高小姐量身打造,既然高小姐看不上,看來只能一直擺在那裡當擺設了。上面寫著,非有緣人,概不出售,其實就是在等你來。沒想到果真把你等來了,只是結果有些不盡如人意,本以為時隔兩年,能夠再次聽到高小姐的琴聲。」

  高小琴聽完,更加猶豫不決,這人還真是個談判高手,懂得循循善誘,還有用情。不管是送人東西,還是賣人東西,只要用情,大事可成啊。可她確實已經立下誓言,再不碰琴,除非……

  哎,話不能說的太滿,總要留點餘地,思索再三,高小琴猶豫著說道:「沒想到趙先生竟如此看得起我,真是讓你失望了,那張綠綺琴雖然現在還沒有琴魂,但是倘若日後遇到它的有緣人,人琴合一,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有琴魂。」

  趙夢覺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說道:「可我這把綠綺琴就是為你而造,你就是它命定的有緣人,我是不會把它交給其他人的。」

  額,這人還真是將死纏爛打用到了極致啊,最主要人家還是溫潤如玉版的死纏爛打,而不是普通的潑婦罵街版,真是難以招架啊。高小琴心中哀嘆,眼中帶著驚疑,不知該如何繼續回絕,只能退而求其次,「趙先生真是太抬舉我了,您的一片好意,我都不知該如何回絕,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趙夢覺心尖上升起淡淡喜悅,她既然如此說,就說明有戲。他眼珠狡黠一轉,唇邊的笑意溫潤如暖陽,低柔說道:「既是如此,高小姐就不要立刻回絕了,日後有空可經常來店裡坐坐,或許時日久了,就喜歡上了。你若是可以經常來,可謂蓬蓽生輝,我定掃榻相迎,備好香茗。就算不為彈琴,一起聊聊也是幸事,我與高小姐一見如故,若是不嫌棄,希望可以成為你的朋友。」

  高小琴抿唇一笑,這人還真是百折不撓。不過時隔兩年,再次遇到一個談得來的人,心情也好了,確實不錯。或許是時候了,把自己從那銅牆鐵壁中釋放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交一兩個知己好友。想到此處,她再次伸出手,笑意安然,「榮幸之至,以後可以叫我小琴,不用再如此生疏。朋友不少,倒是第一次和琴粉做朋友,我很期待。」

  趙夢覺聞言,眸子上挑,嘴角微微彎起,帶著柔和笑意,好似寒冬初融的雪,一痕清涼軟。他快速地伸出手與她的手握在一起,笑著說道:「謝謝小琴,承蒙厚愛,感激不盡,以後可叫我夢覺。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聯繫方式,還請多多騷擾。如果方便,請多多聯繫,如果不變,請儘量聯繫。」

  這人還真是個交際高手,左右都是他占了便宜,難得是個有趣又有深度的人,值得相交。高小琴在心中如此評價著,打趣說道:「夢覺真是個談判高手,口才堪比律師,想來做生意的話,定能紅紅火火。自古生意火爆的,無不是靠著一張巧嘴,我很看好你。」

  趙夢覺噗嗤一笑,眼中微露狡黠,輕輕地搖了搖頭,「小琴,此言差矣,我說話也是看人的。倘若有人來買琴,愛則買之,不愛走之,我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我一直相信人和琴之間是有緣分的,稍微帶些勉強,都會覺得美中不足。今天能跟小琴說這麼多,又苦苦勸你手下綠綺琴,絕對是開店第一次,你是當之無愧第一人,也會是最後一人。」

  高小琴再次折服於他的口才,只搖頭淡笑,喝了杯茶,語聲輕軟,「那我真是倍感無上榮幸,今天謝謝你的香茗。」說罷,站起身欲走。

  趙夢覺亦站起身,送她出門,路過櫃檯前時,順手抽出一隻筆,走到她身前,笑著說道:「剛剛我已把自己的名片給了小琴,小琴是否方便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我啊?」

  高小琴見他薄唇微彎,笑意輕軟,輕嘆一聲,從他手上接過筆,問道:「寫在哪裡?」話音剛落,面前多了一隻玉潤修長的手。她抬頭看他,眼中滿是詢問,不會是寫在手上吧?

  趙夢覺讀懂了她的眼神,輕笑起來,點了點頭,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遇到這樣死纏爛打的鐵桿粉絲,也真是讓人心生憂愁啊。高小琴右手捏著筆,看著那指尖色澤玉色堆成的手,竟不知該寫在何處,手心?手背?她抬眼看他,「我要寫在何處?」

  趙夢覺將修長的五指蜷起,手背遞到她跟前,聲音輕軟,「這裡吧,嗯,寫在這裡,這樣一天都能看到了。順便,可不可以把名字也簽上?」

  額,你這是不打算擦掉的節奏嗎?這種濃濃的追星感是什麼鬼?高小琴感覺這種幼稚的舉動跟他本人很不相符,嘴角抽了抽,還是如他所願地寫上了電話和自己的名字。

  趙夢覺轉過頭看著她,忽而綻開一抹淺淺笑意,好似枝頭雪白梨花,清雅絕倫,「小琴,你的字寫得真漂亮,真是字如其人。」說罷,非常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了,眨巴了兩下眼睛,急忙低頭道歉,「對不起,剛剛一時走神,也不知怎麼就做出了那動作。」

  高小琴卻好似被按了暫停鍵,整個人都僵住了,嘴角的笑停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將她擊打得潰不成軍,心臟反反覆覆地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切割著,痛不可遏。

  這一刻,高小琴好似靈魂出竅一般,差點忍不住掉出眼淚,心裡喃喃,你到底是誰?為何說出的話,做出的動作,與那人一模一樣?曾經有人也這樣笑著誇她,也這樣輕撫她的腦袋,就像在哄家裡的小奶貓一般。

  已經有多久了,似乎那人離開後,就再也沒人如此對她。聽到趙夢覺道歉的話,高小琴才如夢初醒,什麼也沒說,直接落荒而逃。

  趙夢覺看著她狼狽的身影,心臟好似被刺了一下,綿密的痛令他眉頭緊皺。他伸手捂住胸前,眼中溢滿悲傷,喃喃自語,我這是怎麼了?

  高小琴走出琴行,腳步明顯地快了些,頭也沒轉徑直往前,剛剛走到路口,就看到司機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她坐進車裡,閉上眼睛,直接說道:「回家吧。」

  在車上坐了許久,她的心仍未平復,好似有張鼓砰砰作響,那是靈魂被撞擊的聲音。高小琴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那裡似乎還存留著趙夢覺手上的溫度,我這是怎麼了?不過是被摸了一下頭而已,用得著這樣大驚小怪嗎?即便心裡如此想,仍是控制不住那噴薄欲出的悸動。

  難道是因為清心寡欲太久了?是啊,她已經把自己關了兩年,每天活得像尼姑一樣,很少與他人交流,更何況是陌生男人。哎,再這樣下去,不會得抑鬱症吧?還好及時發現病症,以後要多出來會會友了。

  她的腦袋枕在車座上,雙眼緊閉,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

  「小琴,你的字寫的真不錯,筆跡頗有風骨,可謂鋒棱明顯,不輸我等男兒啊。」說罷,摸了摸她的腦袋,指尖纏繞著她細軟的發。

  高小琴嬌羞地撅起紅唇,嘟嘟嘴,剜了他一眼,「請問你這是在表揚我,還是在應付我?一點都不真誠,哼。」

  男人淡淡一笑,細膩修長的指尖輕點她的額頭,浮光朦朧,一片軟嫩光滑,「蒼天在上,我可是十二萬分的認真,你看這句詩,每一個字都是點如墜石,畫如夏雲。」說罷,將她抱在身前,用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握住了那細長的毛筆,接著寫完了下一句詩。

  高小琴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手上,手指纖長白皙,骨肉雲亭,指甲圓潤整齊泛著淡淡粉色,哪裡還有心思寫字,全靠他手上的力在揮動毛筆。

  男人的嗓音極為優美,好似水銀輕輕碰撞,纏綿悱惻,「你看,像這樣,倘若再加點力道,就更加完美了,鉤如屈金,戈如發弩,力透紙背啊。」

  說完之後,發現身前的人沒有動靜,他將高小琴轉過身來,凝眸看她,「你剛剛是不是在走神?想什麼呢?那麼專注,連字都忘記寫了。」

  高小琴雙手抱住他的腰,腳尖輕踮,紅唇印上男人的薄唇,唇齒相接間露出淡淡語聲,「想你呢。」

  男人先是一愣,直接反客為主,將她扣在懷中,加深了那個吻,輾轉廝磨,好似在彈奏一曲古調,將她的魂魄都震碎了,再也不能思考。

  書桌上插著一瓶新鮮芍藥花,暖熱帶著淡淡芍藥香氣,婉轉撲面而來,熏得人渾身軟酥。

  「小姐,小姐,到家了。」

  高小琴突然睜開眼睛,伸手摸了摸唇,竟然在車上睡著了,還夢到了那個人。這是有多久了,似乎從那人離開後,還是第一次夢見以前那溫馨甜蜜的場景。每天晚上閉眼之後都是噩夢,今天倒是新奇,難道是因為趙夢覺的緣故?

  高小琴一邊走下車,一邊低頭沉思著,剛進門就聽到了溫軟的聲音,「小琴回來了。」

  她被那聲音喚回神,抬頭朝婦人看了一眼,走過去挽住她的手臂,「媽,我回來了。」

  宋錦蘭拍了拍她的手,溫柔說道:「看你今天心情不錯,還真是難得,往年這一天,你可都是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一句話都不說的。」

  高小琴身子一頓,神情微暗,轉瞬間又恢復如初,「都兩年了,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媽媽,你就不要再擔心我啦。多關心關心自己才是,你看最近是不是又在吃藥,人家很擔心你。」

  宋錦蘭伸手輕撫她的發,搖了搖頭,「媽媽都老胳膊老腿了,什麼都不怕。媽媽最怕的,就是你過的不開心,只要你能看開,我們一家都為你感到高興。今天你又去……」

  高小琴並未讓她將話說完,急忙打斷了她的話,只點頭說了一句,「大早上就去過了。」然後想到什麼,又繼續說道,「媽,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在吳江路邊看到了一家很大的琴行,沒忍住,就下車過去看了看,你知道我看到什麼了嗎?」

  宋錦蘭難得見她如此鮮活,神采飛揚的,好似以前活潑的女兒又回來了,心裡升起喜悅,笑著應和道:「哦,你看到什麼了?」

  高小琴眉飛色舞地說道:「我居然在他們家看到了綠綺琴,當然不是我那張被毀的傳世名琴,但是做的真的很像,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宋錦蘭沒想到竟有這種事,也來了興趣,「吳江路有什麼大的琴行嗎?之前怎麼沒聽說過,不過既是有緣,小琴,你有沒有想過,再重新開始彈琴呢?新的綠綺琴都出現了,你是不是也該放下過往,重新開始你自己的生活了?你不能總是被過去牽絆住,停滯不前啊。

  媽媽知道你為什麼不再碰琴,但你不能這樣懲罰你自己啊,你對古琴極有天賦,又是發自骨子裡的喜歡,怎麼能這麼狠心對你自己呢?再說了,兩年前那事,真要說來,雖然話難聽了點,但確實跟你也沒有什麼關係啊,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你自己呢?媽媽看著你這樣,都覺得難受的要命。」

  高小琴聽完她的話,心中的酸澀蔓延開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媽,怎麼說著說著,又回到了老話題。我知道啦,我一定會好好考慮一下的,真的,這次是認真的。」

  宋錦蘭一聽,終於眉開眼笑,不再愁眉不展,拍了拍她的手,「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媽媽等你這句話,都等了兩年了。」

  高小琴給她做了個鬼臉,就上樓換衣服去了,心中還在想著她剛剛說的話。是啊,她覺得只是在折磨自己,其實身邊的人不都在跟著受苦?她不開心了,爸爸媽媽又怎會開心?她也該長大了。

  晚上,高小琴剛剛在床上躺下,就聽到了手機鈴聲。她看了看屏幕,是個陌生的號碼,心中突然閃過一道光,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手指一滑,對面就傳來了溫潤醇和的聲音,「小琴,你睡了嗎?」

  高小琴將手機貼在耳邊,如實回道:「剛剛躺下,正準備看會兒書就睡。」

  趙夢覺的聲音突然就多了絲喜悅,淺笑著說道:「我還沒有洗漱呢,因為想把你的簽名多保留一會兒。」

  這是不是有點小孩子氣?高小琴心中想著,嘴上說道:「你倒是童心未泯,都多大的人了,還學人家初高中生追星。」

  趙夢覺清潤淡然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不急不緩,絲毫沒有什麼不好意思,「追星是不分年紀、不分種族、不分性別的,即使到了五六十歲,你依然是我最喜歡的古琴師。」

  高小琴再次無語了,伸手拽了拽額前長發,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算了,說不過你,不過我還真的有個問題想問你。」

  趙夢覺一聽,立刻焦急地問道:「那你問吧,絕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高小琴一手纏繞著額前長發,一手拿著手機,輕聲問道:「你家的琴行是什麼時候開業的?我以前怎麼從未見過?我經常從吳江路路過,按理說應該不會錯過啊,我對琴行還是比較感興趣的,雖然現在很少彈了,見到了還是會覺得開心。」

  趙夢覺似乎想了一會兒,才緩緩回道:「啊,我家琴行確實是最近在開的,但是兩年前就開始籌備了。因為我身體的緣故,之前經常進出醫院,沒怎麼有時間處理琴行的事,最近才剛剛走上正軌。」

  高小琴一聽,突然坐直了身體,聲音誠懇地說道:「啊,我不知道,對不起,是不是提到了你的傷心事?現在身體沒事了嗎?」

  趙夢覺聲音依舊低回如弦歌,似乎並未受影響,他笑著說道:「你不用覺得對不起,這有什麼,不過是生病嘛,醫生說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但是今天突然又出了點小問題,也許是見到偶像太過激動了吧。」

  高小琴聞言又是一愣,疑惑著說道:「你是心臟有問題?」因為激動而病發的話,他年紀又不大,如此推測,十有八九跟心臟有關。

  趙夢覺聲音中帶著驚喜,又夾雜著一絲落寞,「小琴,你可真聰明,確實是心臟出了點問題,不過現在已經全好了。醫生都說沒什麼大問題了,只要平時飲食清淡些,不要過於激動生氣什麼的,就好。」

  高小琴懸到嗓子眼的心登時落下,長長地喘出一口氣,又躺了回去,聲音更加溫柔如水,「既是如此,醫生是不是還叮囑你,一定要早睡啊?今天就到這裡吧,早點休息。」

  趙夢覺似乎突然聽到她要掛電話,聲音立刻就低沉了下去,「啊,是啊,醫生確實這樣說過。」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如此落寞的聲音,高小琴的眼前立刻浮現了一張低沉略帶悲傷的臉,心裡竟有些不忍,又補充了一句,「有什麼話,你可以明天再說,我明天會去你們店裡一趟。」

  趙夢覺的聲音立刻就恢復了原有聲線,帶著淡淡喜悅,似乎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他的欣喜,「好啊,那就一言為定,一定要來啊。」

  高小琴唇邊綻出一抹清淺笑意,對著電話說道:「嗯,一言為定,晚安。」

  趙夢覺立刻回了一句,「晚安,好夢。」

  等到掛了電話,高小琴還在胡思亂想,難道所有的男人跟別人說晚安的時候,都會在後面加上一個「好夢」?為什麼總是能從他的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嗎?

  如此想些有的沒的,高小琴方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高小琴感覺神清氣爽,驚訝地拍了拍臉,喃喃自語道:「昨晚居然沒有做噩夢?!真是太神奇了。難道睡前電話聊天,能夠提高睡眠質量?」一邊如此想著,一邊朝洗手間走去,一臉的不可思議。

  高小琴吃過早飯後,果然如約去了趙夢覺的琴行,她到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店裡等著了。

  趙夢覺見到她,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瀲灩幽深的眼底儘是溫柔。他笑著走上前,幫她打開門,頭頂是悅耳的風鈴聲,伴著他清潤的嗓音,「你來了。」

  高小琴抬頭看他一眼,無奈說道:「昨晚不知答應你了嗎?自然要守約。」

  趙夢覺今天換了一身玉青色長袍,越發顯得公子如玉,站在各種顏色的古琴前,好似一幅清淡雅致的水墨畫。他聽到高小琴的話,嘴角笑意漸濃,又見她手上捧著一個盒子,好奇問道:「怎麼還帶個盒子過來?待會兒還有事兒要離開嗎?」說到後面,聲音漸小。

  高小琴見他剛剛還喜笑顏開,瞬間又神情低落,無奈地搖搖頭,昨天還說他清雅淡然,今天怎麼一看,那麼像個孩子?她將手上的盒子遞給他,笑著說道:「昨天喝了你的茶,今天特送你一套五彩十二月花神杯,感覺跟你很配,剛好家裡有,就翻了出來。或許日後會經常來叨擾,天天喝你的茶怎麼好意思。」

  趙夢覺眼睛瞬間璀璨一片,還未打開盒子,已急著問道:「五彩十二月花神杯?竟未聽過,有什麼來歷嗎?為什麼跟我很配?」

  高小琴見他像個收到禮物的小孩子,一邊迫不及待地打開,還不忘問著問題。她在桌前坐下,輕聲說道:「十二月花卉紋杯,以十二件為一套,分別在杯上描繪代表各個月份的花卉,在配以相應的詩句。十二月份的代表花卉就是傳說中的花神,所以又叫十二月花神杯,有青花和五彩兩個品種。這時我爸的一個至交好友送的,我們家有一套青花的,剛好剩下一套五彩的。昨天見你穿著古典,談吐不凡,想你應該比較喜歡這種具有文化特色的古典杯子,我就拿來借花獻佛了。」

  趙夢覺已將盒子打開,看著擺放整齊的杯子,雙眼燦若星辰,抬頭問她,「你最喜歡哪個月的花神?」

  高小琴低頭看了一眼,淺淺說道:「一月水仙花吧,我比較喜歡水仙,金璞明,玉璞明,小小杯柈翠袖擎,滿將春色盛。像不像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美麗仙子?我比較喜歡這種淡雅的花。」

  趙夢覺伸手將第一個杯子拿出,又拿出一個杯子,放到高小琴跟前,笑著說:「我比較喜歡石榴花,玉刻冰壺含露濕,斕斑似帶湘娥泣。小的時候因為生病的緣故,被送到鄉下的外婆家,外婆家種了一棵石榴樹。每到開花的時候,枝頭開得如火如荼,那麼茂盛,蔓延得好似紅色火焰,再也忘不掉那番景致。」

  不知是不是他提到了石榴的緣故,此時高小琴看著他,但見他紅唇微張,露出白白的牙齒,好似艷紅薄皮的石榴張開,裡面是顆顆琉璃果實。她被這番旖旎的想像驚訝到了,急忙低頭,不再看他,只點了點頭。

  趙夢覺將兩隻杯子拿去洗了洗,又返身回來,嘴角笑意安然,「今天就用你帶來的花神杯來品茶好了,看看效果如何。」說罷,修長的手已經將小巧的茶壺拎起,倒了兩杯淡色清茶。

  他將杯子端起,放在眼前欣賞,讚嘆道:「這杯子果然漂亮,竟是半透明的,白色的骨瓷,配上淡青的茶水,就像是溫潤的玉一般,太漂亮了。謝謝你的杯子,小琴。」

  高小琴見他欣喜,淡笑一下,「你喜歡就好,自古美人配英雄,漂亮的杯子也要找到懂得欣賞的主人才是。」

  他正觀賞地仔細,高小琴突然看到他的手背,額頭一排黑線,她嘴角微微抽了抽,問道:「你昨晚沒洗澡?」

  趙夢覺聽她如此說,抬起手背看了看,側臉閃過一抹紅暈,好似天邊燃起艷紅色的煙火,帶著醉人的迷離,小聲說道:「因為是第一次得到你的簽名,沒捨得洗掉,但是我真的洗澡了,不過是套著透明手套洗的。」

  這話說的,竟然無言以對,高小琴呵呵笑了一聲,「你喜歡就好。」

  趙夢覺不知是不是因為害羞,一直低著頭,輕聲問道:「小琴,你能教我撫琴嗎?」

  高小琴聞言一愣,他不會撫琴?不會吧?她之前還揣測他是古琴高手呢!原來真的不會啊,那他為何要開個琴行?坐等著關門大吉嗎?

  趙夢覺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連忙擺手解釋道:「我之前喜歡古琴,是因為喜歡你的演奏,並不是因為我也是古琴師。四年前,我偶然在網上看到了你的演奏視頻,感覺太震撼了。當時我正好在住院,感覺人生都沒什麼希望了,就是那個時候聽到了你的琴聲,給了我莫大的鼓舞,你的琴聲陪我度過了最難熬的那兩年。

  但是沒想到突然有一天你宣布不再彈琴了,此後沒多久,我的病卻好了。我一直認為是你的犧牲,換回了我的新生。那時候我就堅信,你的琴聲給我帶來了希望,是你給了我新生。既然我的病好了,你的琴聲治癒了我,那我也要盡己所能,治癒你心上的傷痕,這也是為什麼我費盡一切努力,想要重新做一張綠綺琴的緣故。

  不管你是因為什麼才受的傷,總歸會好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的。不是說,時間是治癒一切的良藥嗎?我相信只要我堅持不懈地努力下去,終究能等到你重新撫琴的那一天。」

  高小琴沒想到其間竟然還有這麼多的辛秘,她的琴聲真的那麼偉大嗎?她想起當時對古琴如痴如狂的自己,也許那時候的自己真的是最自由最性情的時候。她也不知何時能夠走出陰霾,但就像他說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或許真的可以治癒一切呢。

  ------題外話------

  新年快樂,小仙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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