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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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月看著那修長的手指,微微出神,那手指好像敲擊在她的心上,砰砰砰,一聲聲好似她的心跳。即使過了五年,她依然記得他當時說的話。

  鍾澤城清冽的嗓音好似淙淙泉水,在她即將乾涸的心上穿過,又好似掉落在她心上的微微顫動的雨滴,為炎炎夏日注入一絲清涼,「剛好我弄丟了一個女朋友,和你很像,歡迎回家。」

  一剎那,校園裡所有的花好似都盛開了,如此熱烈,好似一場盛事,陽光穿透玲瓏花枝,將淡淡光斑灑下,照在她興奮的笑臉上。

  唐小月在聽到那聲回答後,興奮地無以復加,直接扔掉了行李箱,身體跨過桌子,雙手抱著鍾澤城的腦袋,在他唇上輕輕啄吻一下。

  那一日,花開半夏,唇邊輕吻,一場繁華,盛開在淡淡流光中,那個不帶任何情色的吻,開啟了兩人的甜蜜之旅。

  兩人剛剛在一起後,唐小月就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了,她不想對他有所隱瞞,也不想讓他有太大壓力,更不想因為身份的差別,就將那段愛情掐滅在萌芽階段。鍾澤城雖是個孤兒,但是他很勤勞用功,而且很聰明。他一直堅信著,只要足夠努力,將來定能成為給她幸福的人。

  唐小月並不是特別用功的女孩,畢竟在她們那種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家庭,很少有人能夠特別用功,不過是混個文憑,然後進入家族企業。但自從跟鍾澤城在一起之後,她喜歡時刻黏著他,跟著他泡圖書館,也許是近朱者赤,後來連她都成了學霸,簡直是藝術生中的另類。

  當她第一次拿到獎學金時,竟然激動地不知說什麼,她做夢也沒想到,她也會有拿獎學金的一天。那時候鍾澤城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語笑嫣然,「我的女朋友最聰明,只要你想,什麼都能學會,你是我的驕傲,月月。」

  唐小月只覺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浸泡在蜜水中。大學三年,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年,鍾澤城對她無限寵溺,將她捧在手心,只要有他在,仿佛連時光都沾染上甜蜜。

  那時候唐小月一直覺得,鍾澤城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從此她的世界有了春天。她在一個恰當的時間,遇見一個對的人,開始幸福的一生,這或許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鍾澤城大學畢業的時候,唐小月剛讀完大三,她想跟他一起離開校園,去開創屬於兩個人的生活。其實那時的她是有些害怕的吧,害怕他的遠離,畢竟她已經養成了被他圍繞在身邊的習慣,不知不覺,他已經成了她的空氣,沒有他,總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他來學校參加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唐小月哭得像個淚人,抱著他不願意撒手。鍾澤城將她抱在懷中,安慰了許久,「月月,你知道嗎?在我的腦海中,一直出現那樣一幅畫面,夕陽西下,而你和我坐在陽台,欣賞著雲起雲落、花謝花開,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浪漫的場景,我想,歲月靜好,就是有你在身邊,我想,就這樣陪伴你度過一生一世。所以,傻丫頭,不要再哭了,我會心疼的。我答應你,不管怎樣,我都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恍惚想起那時鐘澤城說的話,唐小月的喉嚨好似被堵住一般,難受得要命,連喘息都變得艱難起來。她的心在哭泣,在吶喊,鍾澤城,你個大騙子,說好的永遠陪在我身邊呢?你個大騙子!說話不算數!

  「小月,小月,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唐小月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淚水,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任何人。她將頭高高仰起,又將眼中的淚擦去,強迫自己要堅強,殺人兇手還沒有找到呢!她不能先倒下,她一定要為鍾澤城報仇!

  也許是心裡催眠起了作用,過了片刻,她坐直身體,眼睛雖然紅腫一片,卻再也沒有淚水,她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盯著大屏幕。

  屏幕上赫然放著鍾澤城的屍體照片,他的眼睛緊緊閉著,再也看不到其中的瀲灩春色。他的嘴唇發紫,邊緣蒼白,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鮮艷。他的唇明明是艷麗的緋紅色,像鮮血一般,透出一股觸目驚心的美感。每次看了,總忍不住抱著他的腦袋親吻,軟軟的,甜甜的。

  他曾經用那張唇吻過她的唇,他曾經用那張唇親過她的臉頰,他曾經用那張唇吮吸過她敏感的耳垂,一切的觸感還是那麼的鮮明,但是他卻不再了。

  他的臉色慘白,皮膚暗黃,再也沒有往日的光彩。他曾經是那麼的白,皮膚像牛乳一般白皙滑膩,在燈光的照耀下會散發出盈盈光彩。她最喜歡貼在他的肌膚上,輕輕地吻他,看著他細白的肌膚漫上淡淡的紅暈。

  尤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沐浴在一束陽光中,脖頸處白皙細膩的肌膚是幾近透明的色澤,霧一般清靈,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消散。如今卻是這般傷痕累累,青紫一片,再也看不到一塊完整的白嫩肌膚。他背後的傷口被放大,凌亂的傷口縱橫交錯,皮肉翻飛,慘不忍睹,那個時候他一定很疼很疼吧。

  明明是那麼漂亮的一個人,如今只剩一具沒有生氣的殘破的皮囊,明明是那麼溫暖的一個人,如今看著都覺得冰冷一片。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唐小月好像在折磨自己一般,越是難受得要死,越是死命地看著,雙眼睜得大大的,眨都不眨一下,一張照片也不願錯過,即使他死了,他也是她最愛的澤城啊。不管是美的丑的,她都愛著,刊心刻骨地愛著。

  喉嚨口漸漸湧上血腥氣,她使勁咽下去,嘴唇緊緊地抿著,雙眼仍不離屏幕分毫。就在她處於爆發的邊緣,屏幕忽然翻到了下一張,是作案兇器的復原圖。好似急剎車一般,她忽然低頭急急地喘出一口氣,滿嘴的血腥味。

  原本放在韓庭手中的控制器,如今正攥在陸佩玖的手中,他目光深沉地看著唐小月,若仔細看的話,裡面流淌著心疼。他只是假裝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轉向韓庭,眸光深沉似海,沉聲說道:「說說這個作案兇器吧。」

  韓庭正講著受害人的身體受創程度,冷不防被搶走了控制器,他不解地看向一臉青黑的陸佩玖,又看了看正對著他暗暗搖頭的徐正輝,林家鑫也是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心裡暗忖,為什麼一個個都奇奇怪怪的。

  眼睛瞥過唐小月,心中似乎有什麼划過,韓庭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這把手術刀就是當時周麗娟被殺時,握在她男朋友手中的刀,很明顯就是愛錦得私立大學醫學院學生做實驗用的手術刀……」

  唐小月趴在桌子下喘息了幾口,將那股腥甜之氣咽回肚子裡,又使勁地拍了拍胸口。耳邊響起韓庭的聲音,聽到「手術刀」三個字,霍然抬起頭來,看向大屏幕。

  她腦子裡白光一閃,似乎想到什麼,低聲說道:「若兇器果真是手術刀的話,沒有沒可能兇手就是那個學校的醫生?或者是醫學院的老師?不是說作案手法嫻熟嗎?肯定是經常拿著手術刀的人最有可能啊。」

  徐正輝聞言,接著說道:「通過仔細分析三個受害人身上的刀傷,確實是有章法的,不像是隨便捅的,我贊同小月的看法,兇手的身份極有可能是醫生。」

  韓庭眉頭微鎖,低聲問道:「但若是醫生的話,怎麼會和三個大學生扯上關係呢?作案動機不對啊。」

  陸佩玖沉思良久,下顎繃緊,搖了搖頭說道:「有可能是醫生,但是也可能不是醫生,從殺人動機上來看,受害者都是學生,很可能兇手和三人有什麼仇,那麼兇手就極有可能是他們身邊的人,也就是說,兇手更有可能是醫學院的學生。愛錦得私立大學最出名的不就是醫學院嗎?在那裡接受教育的學生,大三的時候就可以接觸實驗室做實驗了。有時候甚至是解剖人體,你說對不對,林醫生?」

  他說到最後,突然轉頭看向林家鑫,眾人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也全部轉頭看向林家鑫,心底一團亂麻,怎麼突然就扯到林家鑫頭上了?為何要問他啊?

  林家鑫聽到陸佩玖的話,慢慢地抬起頭來,唇邊依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聲音溫潤,「沒錯,陸警官說的確實沒錯。因為我就是在愛錦得私立大學讀的醫學專業,畢業之後才去的徐老師那裡。」

  唐小月也轉頭看向林家鑫,眼神複雜難辨,原來林家鑫是愛錦得私立大學的學生,她竟然從未聽他提起過!不過,她好像也沒問過,若不是陸佩玖提起,她根本都不知道這事。

  林家鑫將眾人的目光看在眼裡,淺淡一笑,聲音依舊不急不緩,「我在愛錦得私立大學讀醫學專業,每天忙著做實驗寫報告,很少關注外面的事,就是那種書呆子類型的。我快畢業那年,曾經聽實驗室的同學提過董會茹和周麗娟被殺一案,也很為她們惋惜。

  但因為不是一個學院的,臨近畢業又很忙,每天都是心力交瘁的,所以就沒怎麼繼續關注。等我到了徐老師門下,進了偵察科才知道,那三起連環殺人案正是老師負責的,當時還感嘆,跟那兩個學妹很有緣。也許冥冥之中,上天就是讓我去幫忙解開謎團,抓住兇手的吧。」

  徐正輝點了點頭,「沒錯,小林確實是兩年前來到我們團隊的,做事認真刻苦,幫了很多忙,他是作為他們學院的尖子生推薦到我們那裡的,各方面都很出色。這次殺人案的受害人正是他協助我做的屍檢,有他的幫助,相信有他的幫助,能更早地破案。之前他曾經跟我提過,說他跟兩個受害人還有些淵源,想要參與進來,所以我今天就帶他一起過來了。」

  眾人聞言都對林家鑫投去讚賞的目光,唯獨陸佩玖,看著他時似笑非笑,眼眸幽深一片,看不清神色,聲音幽幽的帶著寒氣,「哦,只是惋惜嗎?周麗娟名義上不是你妹妹嗎?」

  此話一出好似驚起了千層浪,所有人再次將目光聚集在林家鑫身上。他仍是一臉淺淡笑容,聲音說不出的平靜,好像只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般,「周麗娟雖然名義上我的妹妹,但是我們既不是一個父親,也不是一個母親,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更沒有什麼親人間的溫情。

  我們只不過剛好住在一個家裡,平時井水不犯河水,連句話都說不上。她當我是死的,我也當她不存在。至於她是怎麼死的,我也不知道,同樣也不關心。你們知道的,像我們這種家庭,成員關係錯綜複雜,所以我從來不會跟外人提起,我一直都是跟我媽的姓,也從未提及過我父親是誰,不知陸警官是如何知道的?」

  眾人聽了他的話,只覺心間一涼,果然這種豪門都是烏煙瘴氣的。他們又轉頭看向陸佩玖,是啊,陸警官真是無所不知啊,果然是辦案大神。

  陸佩玖也是一臉的淡然,唯有眼眸幽深一片,「既然是要調查受害者被殺,肯定要把每一個受害人的家庭關係等一切背景調查清楚,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林家鑫看了他一眼,驟然沉下了臉,眉間烏雲重壓。

  唐小月眉頭仍舊皺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又盯著屏幕上的手術刀看了幾眼,似乎想要記起些什麼。但是一想到那場景,腦子就開始隱隱作痛,她使勁地拍了拍腦袋,咬著牙痛苦地堅持著。

  大家又各自說了些什麼,她再也聽不進去,腦子早就處在了爆發的邊緣。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束,她直接站起身,想要往外走。

  林家鑫看她臉色有些白,小心問道:「小月,你沒事吧?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徐正輝聞言也看向唐小月,附和道:「你這樣回去,我實在不放心,讓小林送你回去吧。最近就不要回員工宿舍了,還是回家住吧,讓家人多陪陪你,省得你胡思亂想。」

  唐小月正準備開口拒絕,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嗓音,低沉悅耳,「徐老,還是我送她回去吧,我剛好順路。」

  陸佩玖說著話,人已經走到了唐小月的身後,面上雖沒什麼表情,但是聲音很強勢。

  徐正輝眉頭皺起,那天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就有些懷疑了,新來的陸警官是不是認識唐小月,否則為何會如此熟稔地對她。而且,他怎麼知道唐小月家在哪裡?還說什麼順路。

  他總覺得這件事透著些詭異,難道陸警官看上唐小月了?並不是他一把年紀了還八卦,實在是只能這樣解釋了啊。

  徐正輝一直知道林家鑫對唐小月的默默追求,也有心想推他一把,奈何唐小月好似鐵了心一樣,一再地拒絕林家鑫,眼看著兩年了,還沒什麼進展,他心裡也著急啊。如今又突然殺出個程咬金,真不知道愛徒以後該何去何從!

  一個是突然出現的警官,一個是天天跟在身邊的愛徒,他肯定是向著後者的啊。他剛打算開口,替唐小月拒絕這個提議,就聽到唐小月小聲說道,「師兄,你住的地方去我家確實不方便,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實在不忍心讓你再跑一趟,要不我就搭陸警官的順風車吧。」

  林家鑫聽他她的話,心立刻沉到了湖底,整個人都冷嗖嗖的。但是看著唐小月時,眼神依舊溫婉,淡淡地點了點頭,「也好,那你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見。」

  唐小月又一次拒絕了林家鑫!徐正輝看著臉突然頹喪下去的林家鑫,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陸佩玖兩眼,低聲叮囑道:「那就有勞陸警官了,務必把小月準時送回家中。」

  陸佩玖難得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只是薄唇微微勾了個角度,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他二話沒說,直接攬著唐小月往外走去。

  徐正輝看著陸佩玖和唐小月走出去,又目送著一臉落寞的林家鑫走出去,方轉身看著韓庭,低聲問道:「老韓,你們這個陸警官到底什麼來頭?他以前認識我們小月嗎?為什麼才見了兩次面,就熟悉到可以攬肩膀了嗎?而且他是怎麼知道小月家在哪裡的?不會是你告訴他的吧?你是不是在幫他搶走我的小徒弟?你以前就說不喜歡小林,是不是故意打擊報復呢?嗯?」

  韓庭被他幾句話堵的啞口無言,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自從陸佩玖來了以後,他跟陸佩玖總共也就說了不到十句話,怎麼就成了陸佩玖一派的了!

  他苦著一張臉看向徐正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徐說道:「老徐,你可真是冤枉我了,首先我們這個陸警官來了幾天了,但是我跟他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對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怎麼會知道他和你徒弟認不認識?熟不熟?陸警官整天繃著一張臉,冷冰冰的,又不愛說話,感覺靠近了只會被凍死,誰敢去惹他!

  至於我給他打什么小報告,做他的幫凶,那就更是無稽之談了。雖然我不喜歡你那個大徒弟,也不會故意去拆你的台啊,我知道你有心把兩個徒弟湊成一對,絕對不會背後搞鬼的,就咱倆那交情。話說回來,我覺得陸警官比你那大徒弟合適多了。

  雖然陸警官外表冷冰冰的,但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是火熱的,而且他這人很細心,他跟小月站在一起就是天生一對啊,你不覺得嗎?兩人對視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有火花的!至於你那個大徒弟,雖然每天面上帶著笑,但總覺得有些陰森森的,你就沒感覺到?我們警察看過的人多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對人的感覺還是很準的。」

  徐正輝聽他說了那麼多,眉頭已擰做一團,眼中滿是沉思,過了片刻才說道:「是那樣嗎?我怎麼沒感覺到,哪裡有陰森森的,我感覺我那徒弟挺好,笑的多暖啊。」

  韓庭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徐啊,不是我說你,你們這些法醫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在驗屍解剖方面你們是專家。但我們警察就不一樣了,我們天天跟活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力可比你們毒辣多了。聽我的,絕對沒錯。

  你那小徒弟選擇陸警官,只能說明她很有眼光。不過有件事,我很好奇,她為什麼對連環殺人案那麼執著?明明身體不允許還非要參與進來?剛剛我看她的臉色都快成一張白紙了,尤其是放鍾澤城受害照片的時候,感覺都快嘔血了,嚇得我都沒敢繼續講下去。」

  徐正輝低低嘆息一聲,眸色微微一暗,緩緩說道:「你是不知道吧,鍾澤城其實是小月的男朋友啊。」

  什麼?韓庭好似被雷劈了一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聲音不覺高了好幾個分貝,「你說那第三個受害人是唐小月的男朋友?!若果真如此,那她還真是堅強啊。」

  徐正輝似乎回憶到什麼,臉上滿是悲傷神色,幽幽說道:「小月可不僅僅是堅強,簡直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強。兩年前她男朋友剛死半年多吧,她就來我們科室了。起初我是真的不願意接收這樣一個學生,且不說她大學本科讀的並不是醫學,只用了大四最後那半年多來學習,能學的了什麼啊。

  而且她一心想要當法醫,肯定是為了她男朋友被殺一案,學醫的目的一點也不單純啊。再加上她又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怎麼可能吃的了醫生那份苦呢,更何況還是與死人打交道的法醫。

  但是她太倔強了,每天都來科室,恨不能住在那裡,後來實在沒辦法我只能妥協。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爸爸似乎知道了這件事,起初家裡也不同意,後來也不知她是怎麼說服家裡的,她爸爸托院長給我打過電話,我也是實在沒辦法。

  連她家人都拿她沒折,我又能怎麼辦呢。但是後來她一待就是一兩年,平時很少回家,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實驗和學習上,進步非常快,我對她也是刮目相看啊。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姑娘。」

  韓庭仍是一臉震驚神色,壓低了聲音問道:「沒想到竟有這麼一段啊,那你問過她沒,她男朋友到底是怎麼死的?她當時在身邊嗎?」

  徐正輝聞言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息,「她剛來我們科室的時候,家裡人曾經給我說過她的情況,還特意交代了一下,儘量避免提到鍾澤城的名字或是與他相關的事情。聽說鍾澤城死的時候,她就在身邊,但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鍾澤城被殺了,她卻還活著。

  正是因為看著男朋友死在自己面前,當時受的刺激太大,醒來後那天晚上的事就不記得了。醫生診斷後,說是間歇性失憶症,是身體為了保護受害人做出的應激反應。雖說那天晚上的記憶不在了,但她一直知道,是她陪在鍾澤城的身邊,所以很自責。痛失愛人,明明陪在他身邊,卻不記得他是怎麼死的,而且鍾澤城還死的那麼悲慘,心裡得多內疚啊。

  鍾澤城死了之後,小月就給自己裹上了厚厚的殼,再也不允許他人踏進她的心裡。這也是為什麼都兩年了,小林幾乎天天和她在一起,都沒有和她在一起。別說是讓她打開心門了,連個窗戶都不開!今天看到陸警官跟她走在一起,我其實還挺驚奇。他們不過是見過兩次面,小月居然就接受他的靠近了,我心裡是萬萬沒想到的。」

  韓庭聽他如此說,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光,「這樣說來,倘若唐小月能夠記得鍾澤城被殺那晚發生的事,豈不是案件就有進展了?她當時會不會看到了兇手的長相?」

  徐正輝暗暗搖了搖頭,「應該是沒看到吧,否則就兇手那喪心病狂的個性,怎麼會放過她呢!如今想想,也許她忘記了當時發生的事,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也算是成功躲過一劫。」

  韓庭眼中露出深思神色,過了許久,方說道:「也許吧,她若是沒有失憶的話,估計兇手早就對她下手了,哎,真是個可憐的姑娘。明明可以有個錦繡前程,人生佳侶,現在卻是這樣落寞又滿懷愧疚地活著。也許我們陸警官就是她的救贖,我看她對我們陸警官的態度跟別人都不一樣,若是陸警官能讓她重新打開心房的大門,她心裡的壓力減少了,或許哪一天就記起之前的事了呢。」

  徐正輝嘆息一聲,「也許吧,但我還是希望她能跟小林好,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韓庭嘴角抽了抽,低聲嘟囔了一句,「老頑固。」

  兩人相互鄙視地看了對方一眼,再次進入對峙狀態。哎,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啊。

  卻說此時唐小月正坐在副駕上,腦袋靠著車窗,眼睛看向外面的景色,整個人都有些蔫了吧唧的,完全沒有一絲年輕人的朝氣。

  陸佩玖開著車,不時地看一看旁邊的人,看著她死氣沉沉的樣子,感覺整個車裡都瀰漫著森冷的陰寒之氣。他的眉頭微微鎖起,正打算說些什麼,突然發現她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順著她的目光朝外面看過去,赫然看到了錦川大學的校門。兩邊路燈昏黃,各種小店已經坐滿了吃飯的客人。他目光流轉,不知想到什麼,眼睛閃過一道亮光一亮,「晚飯還沒有吃,要不在這附近吃點再送你回家?你不是在錦川大學讀的書嗎?是不是很懷念這裡的特色小店?都說大學生最懷念的,永遠是學校附近的各種小店。也許真正懷念的並不是這些小店,而是曾經發生在這些店裡的事情,是和一些人留在這裡的溫暖記憶。」

  溫暖記憶?唐小月恍恍惚惚地聽著,眼睛突然掃到一處,輕聲回道:「陸警官這樣一說,我還真的挺懷念這裡的,那咱們今晚就在這裡吃吧。」因為太過高興,她甚至忘了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錦川大學讀的書?剛剛分明想問的,後來也忘了。

  兩人去了一間很有特色的小酒館,進門就是一牆的酒,古香古色的酒壺陳設著,天青色,玉灰色,珊瑚色,不一而足。獼猴桃酒、草莓酒、櫻桃酒、糯米酒、梅子酒、山楂酒、枇杷酒等幾十種口味。

  走進店裡面,柔黃的燈火,木製的桌具,陶藝的擺設,精美的餐碗,空氣中飄著令人安心的檀香味,流淌著淡淡的絲竹聲,身處其中,就好似整個人都躲進了世外桃源,瞬間忘記一切煩惱。

  唐小月恍然以為回到了大學時代,那個時候她和鍾澤城最喜歡來這一家小店。還記得兩人第一次來的時候,鍾澤城很好奇地問她,「月月,你為什麼那麼喜歡這家小店?」

  唐小月當時都沒考慮一下,不假思索地答道:「因為顏值高啊,跟我的澤城學長最相配,美人就應該去美的酒館喝美酒。」

  此時想到那時鐘澤城害羞的臉,只覺是在昨天一樣,果然進了這家酒館,時間仿佛能回到過去。

  唐小月跟著陸佩玖往裡走,看著每一處都覺得好熟悉,眼中不覺有淚珠湧出,她抬著頭,努力將淚水逼了回去。一個不妨直接撞到了陸佩玖的後背上,身前一片暖熱,原來他已經停在了一個小桌前。

  陸佩玖轉頭看她,見她迷迷糊糊地仰著頭,唇邊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淡笑,低聲問道:「坐這裡怎麼樣?」

  唐小月終於將淚水咽回,轉頭看了一下,為什麼是這個位子?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位子?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但她什麼也沒看到,他仍是一臉的淡然,看樣子只是隨意問了一下。

  也許他只是隨便挑的吧,巧合而已,陸佩玖怎麼會知道這張桌子是她和鍾澤城每次來都要坐的呢!她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但卻有一絲失望,她也說不上來為何會失望,難道冥冥中她在期待些什麼?唐小月使勁地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耳邊卻傳來了他低沉的嗓音,「你不喜歡這個位子?」

  唐小月聞言,有些手忙腳亂地擺擺手,急忙回道:「不,我很喜歡,就坐這裡吧。」

  兩人剛剛坐下,服務員就過來了,看到唐小月的時候,明顯一愣,又看了看陸佩玖,眼中掠過一道亮光,片刻後笑著說道:「唐小姐好久不見,你都有兩年沒來過我們家小店了吧?你上大學的時候可是我們的常客。」

  唐小月抬頭看他,確實有些熟悉,原來是店長,不是服務生啊。她有些靦腆地點點頭,「嗯,大學畢業後一直很忙,住的也遠了,就沒怎麼來過了。」

  店長仍是一臉笑意,將身後的菜單遞給陸佩玖,又笑著說道:「當時唐小姐很照顧我們小店的生意,為了回饋老客戶,今天的酒我請,老樣子,一壺桃花酒,一壺梅子酒,對吧?」

  唐小月聽他如此說,感激地點了點頭,有些受寵若驚地說道:「那真是謝謝店長了,你們家的桃花酒和梅子酒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果酒。」

  店長聞言,讚賞地看了她一眼,又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陸佩玖,接著說道:「這是唐小姐的朋友?既然有新朋友過來,定然要嘗個鮮。今年我們店裡推出了兩個新品種的酒,一個叫驚艷時光,一個叫溫柔歲月,怎麼樣,要不要嘗嘗?」

  驚艷時光?溫柔歲月?唐小月和陸佩玖同時抬頭看他,兩人的目光卻有些不同。

  店長將兩人的目光看在眼裡,笑的春風得意,「兩年前我和初戀女友分手了,遇到了現在的妻子,對於那些回不去的時光,我把它當成最美的記憶。對於現在擁有的一切,我心懷感激。後來靈感迸發,做出了驚艷時光和溫柔歲月兩種新酒,現在已經是我們店裡最受歡迎的酒中新貴了。都說人的一生會遇到兩個人,一個驚艷了時光,一個溫柔了歲月,我就是用那句話命名的。」

  唐小月心尖微顫,過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那就嘗嘗吧,不能辜負了店長的一番美意。」

  店長笑著接過陸佩玖手中的菜單,低頭看了看他選的菜品,眼中忽而爆發出精光,他諱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

  陸佩玖看著還在愣神中的唐小月,低低說道:「我剛剛隨便點了幾樣菜,你若是不喜歡,到時候再點幾個。」

  唐小月聞言搖了搖頭,「什麼都可以,現在都大了,哪裡還有那麼矯情。」

  兩人正看著彼此,漆黑的眼瞳中似乎只有彼此的倒影,不過是相視幾秒,就錯過了目光,正覺得有些尷尬,桃花酒和梅子已經端上來了。

  唐小月看著精緻的兩個小酒壺,眼睛一片滾熱,還是兩年前的樣子呢,竟一點也沒變。她伸手摸著絲滑沁涼的瓶身,恍惚想起了兩年前。

  當時她坐在木製雕花椅上,雙手托腮看著對面的鐘澤城,暖黃的燈光下,他的皮膚薄透粉色,隱約可看到細細流動的血管,素胎瓷器一般。她唇邊帶著點點笑意,手裡托著一個粉青色的小酒壺,嬌笑著問道:「你看這個小酒壺,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鍾澤城上下打量了半晌,似乎並未看出什麼名堂,見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他眼眸似勾非勾,說不出的風情,唇邊似笑非笑,帶著些許寵溺,「沒看出來,月月告訴我吧。」

  唐小月笑得像只狐狸,眉眼彎彎,一邊上下摸著小酒壺,一邊指著他的俊臉說道:「你看這個酒壺的顏色,可不就是我家澤城學長皮膚的顏色?一樣的粉白,一樣的絲滑。」

  鍾澤城聽了她調笑的話,臉上立時漫上一層紅暈,好似漫天的紅霞,光華流轉,轉頭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聽到一樣,伸手摸了摸她細軟的發,小聲說道:「月月,你真是太調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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