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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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衛軍們被她的聲色俱厲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的已經衝上前去把錦繡公主架開。萋鴀鴀曉

  這錦繡公主生而彪悍,哪如秦蘇那般好對付,當即就是大力掙脫了兩個禁衛軍的鉗制,一人甩了他們一記耳光,怒罵道,「你們這些沒眼的奴才,本宮是什麼身份,你們居然敢動我?」

  她這邊正在撒潑耍狠,秦菁已經走過去扶起了素心,但見她的手背上已經被蹭破了一層皮滲出絲絲鮮血不由的蹙眉道,「姑姑還好吧?」

  「不礙的!」素心臉上沒有絲毫怨懟的神色,只是微微笑著拉過袖子把自己受了傷的手臂掩上。

  秦菁看她如此泰然處之,反而有些微愣。

  旁邊的錦繡公主還在對著禁衛軍們大耍威風,秦菁看著她那不知死活的模樣,不由的從心底發出聲聲冷笑道,「三皇姑,我勸你此時還是安靜一點的好!」

  錦繡公主聞言,身子猛地一顫,這才又想起這個罪魁禍首的丫頭來。

  這一回她是真的惱大了,已經完全不考慮後果的衝上來揚手就要往秦菁臉上摑去,秦菁也是毫不避諱,一把穩穩的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氣勢十足的一巴掌給攔下來。

  不僅僅是巡邏的禁衛軍,此時連四下里走動值夜的宮女太監也往這帳前聚攏了不少,把這門口圍的是水泄不通。

  秦菁看著眼前錦繡公主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孔,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維持的很鎮定的表情突然褪去,換了一副十分震驚的神色,大聲驚呼道,「三皇姑,帳子裡的貴客再嬌貴終究也只是別人的女兒,現在大皇姐受了重傷命在旦夕,您卻這樣費盡心機的阻撓我去向父皇稟報,究竟是何道理?難道三皇姑您是覺得在父皇和皇祖母心裡我們這些親生女兒的性命輕賤,竟是不如一個異國公主麼?」

  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很清楚的飄進人群當中,錦繡公主看著她臉上無比生動的神色,心裡一陣迷茫——

  什麼叫大公主危在旦夕?什麼又叫自己的女兒輕*不得比人的女兒?這不是變著法兒的罵景帝冷血無情麼?

  她本來也只是想找秦菁的茬,哪裡知道秦薇出了事?

  此時秦菁的話她聽的雲裡霧裡,但是一條污衊君上的大罪壓下來她當場也便慌了,根本來不及細問自己心中困惑之事,只是下意識的撇清,道,「我什麼時候說皇上輕賤你們了?你不要血口噴人!」

  「到底是我血口噴人還是三皇姑你別有居心,還是要到父皇面前請他聖裁才能得見分曉。」秦菁冷哼一聲,用力一把甩開她的手腕,回頭對素心露出一歉疚的笑容道,「事情緊急,還是不勞姑姑通稟了,本宮直接進去向父皇陳清一切。」

  說罷,便是一把抖開簾帳,快步走了進去。

  錦繡公主被她甩到一邊,慌亂中聽聞她要到御前告狀,不由的心下大驚,抓起裙擺就快步跟了進去。

  秦菁腳下生風,面帶煞氣,快步的往裡走,兩側侍立的宮女們見她這樣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不由的紛紛避讓。

  錦繡公主氣急敗壞緊隨其後的跟進來,看的眾人更為驚愕。

  主帳裡面的晚膳已經上桌,梁太后,景帝,婗靖公主,以及景帝新近寵愛的瑜嬪正坐在桌旁用膳,因為婗靖剛剛說了個大晏的怪異風俗,瑜嬪正在掩嘴輕笑,景帝臉上也顯得很和氣,整個帳子裡飯菜飄香,氣氛十分之融洽。

  婗靖拍拍手,她身後隨侍的一個婢女便捧了個托盤上來,瑜嬪好奇道,「這是什麼?」

  婗靖神秘一笑,把托盤上的銀蓋子打開,清甜的酒香瞬時溢出來。

  「我聽說太后娘娘愛吃酒釀圓子,便讓我隨行的廚子做了一道,特意端來給太后娘娘品嘗。」她笑吟吟的站起身來,取了小碗親自盛了一碗圓子,捧著送到梁太后面前,那模樣要多乖順有多乖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便是太后的嫡親孫女一般。

  大晏的這個六公主討人歡心的功夫的確是不一般,雖然明知道這或許並不是她的本性,梁太后也忍不住讚許的笑了笑道,「你這孩子也真是有心了。」

  「太后娘娘說哪裡的話,婗靖沒有福氣,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祖母,可是見到您的第一眼就覺得極為親切,您又對我這樣好,還賜了我好些大秦盛產的好綢緞,我讓廚子做份點心孝敬您也是應該的!」婗靖略顯羞澀的垂下眼睫,那神情看上去倒像是完全不摻假的。

  梁太后這個人其實並不平易近人,說她親切的話連她自己都不信,只是恭維人的說辭每個人都愛聽,所以她也毫不掩飾的眯起眼睛笑了。

  下首的瑜嬪尖著鼻子聞了半天還是大為驚奇,忍不住道,「這酒釀圓子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六公主端來的這一道,酒味似乎是格外的香甜啊!」

  景帝聞言也不由的深嗅了兩下,贊同道,「的確!」

  婗靖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也分別給這二人每人盛了一碗送到他們手上,解釋道,「這裡面的酒我用的是自製的百花釀,春天花開的季節我特意帶人去御花園裡搜集了各種花的花瓣,然後再採集荷葉上露水,一併交給釀酒的師傅,讓他用秘制的法子幫我釀就,後又封存了整整三年才取出來,故而酒香濃郁,要勝出別的酒好些。」

  說起這百花釀,大秦的後宮之中也不少見,但是因為釀酒師傅各自的技藝不同,釀出來的酒味道也是千差萬別,而婗靖的這種酒,無疑是上品中的上品,還不曾入口,人便已經先跟著酒香醉了三分。

  梁太后舀起一勺在嘴邊吹著去涼,誰想一個丸子剛要入口,便聽見外頭陰陽怪氣的一聲叫嚷,「榮安,榮安你給我站住!」

  梁太后眉頭一皺,勺子就又落回碗裡,在座眾人驚詫之餘不由的齊齊抬頭往門口的方向看去,但見燈火闌珊之下,秦菁一身衣衫染血,面色蒼白,滿眼焦灼之色的快步走了進來。

  瑜嬪是大家大戶出身的小姐,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陣仗,她一勺湯水湊近唇邊,震驚之下燙的她手一抖,碗就脫手掉在了地上。

  「榮安!」梁太后大為震驚,噌的一下站起來,她的指尖顫抖,驚恐萬狀的指著從門口進來的秦菁,幾乎是語不成句道,「快——孫嬤嬤,你快,看看這孩子這是怎麼了?」

  孫嬤嬤看著太后的臉色,生怕她一口氣緩不過來,於是趕緊順著她的意思上前去迎秦菁,景帝卻已經先她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步跨到秦菁面前。

  他伸了伸手原是想去觸摸女兒的臉,可是入眼她全身都是血污,袖子和外衫的裙擺上還有很多破敗的劃痕,就連原本清秀美麗的臉孔上都濺了幾滴乾涸的血液,竟然讓他完全找不著地方下手,就只是震驚無比的看著她,眉心狂跳道,「你怎麼弄成這幅模樣?傷著哪裡了嗎?」

  看到景帝,秦菁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種強烈的傷痛神色,緊接著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哽咽著一時無話。

  景帝的手擎在半空尚且來不及收回來,那眼淚染了秦菁臉上的血污再落到他的手背上,他心裡一熱,突然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心裡升起一股無名怒火,猛地抬頭看向外頭急急忙忙跟著跑進來的素心,怒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能跟朕說清楚!」

  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不僅是素心,便是方才還張揚跋扈的錦繡公主都跟著心頭一跳。

  素心急忙屈膝跪在地上,她垂下腦袋,並不敢去看景帝的臉色,只是為難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在剛剛見著長公主滿身是血的跑過來說要求見皇上,公主說——好像是大公主那邊出了事!」

  一個女兒突然變成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已經讓景帝大為光火,再乍一聽素心提到秦薇出事,他只覺得頭腦發熱,幾乎是有些站不穩。

  「父皇當心!」秦菁見狀,趕緊上前一步扶住他,此時梁太后也已經從座位上走過來,一把抓住秦菁的手道,「榮安,哀家知道你定然是受了委屈的,你有什麼話就當著哀家的面說出來,自有哀家和皇帝給你做主。」

  梁太后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個保障,秦菁面有戚戚然的拽著景帝的袖子突然跪倒在他腳下,仰起頭道,「父皇,兒臣唐突,知道不該不經通傳就跑進來,可兒臣實在害怕,您快些過去看看皇姐吧,皇姐她——她——」她說著便是有些慌不擇言,目光凌亂的四下掃視一遍自己身上的血污,顫聲道,「皇姐流了好多血,兒臣怎麼叫她喚不醒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阿彌陀佛!」梁太后聞言,腳下突然一個踉蹌,險些暈倒。

  素心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孫嬤嬤合力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孫嬤嬤眼尖,一眼便看到素心手背上的傷痕,眉頭不悅的擰起,但是礙著眼前的場面便是壓下來沒有馬上追問。

  「好好服侍太后!」景帝也再容不得多想,一把將秦菁從地上拉起來,抬腳就朝外走去,瑜嬪愣了半天神,此時趕緊快步跟上。

  錦繡公主站在角落裡,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時間完全沒了反應。

  不管秦薇那邊是出了什麼事,就沖方才在帳子外面秦菁對她的態度,她以為這丫頭此時衝進來必定是會藉機告自己一狀的,是以她才氣急敗壞的跟進來,卻不曾想秦菁竟然半個字都沒有提及自己,真真是虛驚一場。

  其實站在秦菁的立場她又何曾不想借景帝之手給這錦繡公主一個教訓,可畢竟事有輕重緩急,在秦薇生死未卜這樣的緊要關頭,她若還去抓著錦繡公主的一點把柄不放就未免顯得刻意了。

  而且反正素心手背上的傷是鐵證,她又是在梁太后身邊走動的人,太后見了肯定會追問,到時候錦繡公主所為自然可以上達天聽,自己又何必要大包大攬,把一切的矛頭都引向自己呢?

  景帝既然已經走了,自己也不便在此多留。

  秦菁快步走上前去瞧了瞧梁太后,見她並沒有真的暈過去,只是一口氣提不上來才有些虛弱這才放心,抬頭對旁邊的孫嬤嬤道,「皇祖母這裡就交代給嬤嬤了,本宮也先去皇姐帳子裡看看。」

  「哀家沒事,你快去,」梁太后虛弱的靠在椅背上擺擺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急忙道,「素心,你也跟著去,長寧那邊有什麼情況就趕緊的回來告訴哀家。」

  「是!」素心點頭,對她福了福。

  秦菁知道事不宜遲,便帶著素心轉身往外走,經過婗靖公主旁邊的時候卻見她一臉木然的站著,到此時都還不曾回過神來,那樣子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其實秦菁早就注意到了,從自己進門的那一刻起,婗靖就已經是這副模樣,若是換做別家女子,見她這一頭一臉鮮血的模樣急匆匆的跑進來而嚇到失語這不足為奇,可是這婗靖公主,能隨隨便便取人雙目都不見得會眨一下眼,她此時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實在是說不通的。

  秦菁側目看著她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腦中突然靈光一現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但緊跟著又有更多的困惑,然後便是收攝心神,目不斜視的與她錯肩而過。

  當景帝匆匆趕過去的時候秦薇的帳子裡已經擠滿了太醫和聞訊匆匆趕來探望的后妃們,蕭文皇后守在秦薇的床前,看著她痛苦而扭曲的蒼白臉孔,死死的攥著手指,關節處也已經微微泛白。

  「皇上萬福!」見著景帝進來,眾人紛紛見禮,並且自發自覺的給他讓出路來。

  景帝心急如焚,也顧不得叫他們起身,幾步已經跨到床前,伸手把半垂的幔帳掀起一角,往裡頭看了眼。

  此時秦薇的傷口已經被太醫重新處理過,清洗消毒並且重新上藥包紮,但是因為那傷口太深,從她的後肩直接貫穿,所以血流量很大,仍然有大片的血漬浸透厚厚的繃帶透出來。

  自己的女兒都是金枝玉葉,哪一個不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幾時受過這樣的苦楚?

  景帝見此情景,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緊接著他鬆開帳子,勉強定了定神才轉身去看蕭文皇后道,「長寧她還好吧?」

  秦薇雖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卻是她打小看著長大的,若要論及對待秦薇的感情,蕭文皇后只怕是要比景帝還要深一些。

  親眼看見秦薇渾身是血的被人抬進來她的神情一直有些恍惚,此時聽到景帝跟自己說話,蕭文皇后才緩過神來,她又回頭往帳子裡看了一眼秦薇,眼中留露出不忍的神色道,「出了好多血,傷口太醫已經幫著處理過了,不過這會兒因為傷口牽動而引發了高熱,這情形——怕是不妙的。」

  景帝聞言,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起來,扭頭看了一眼侍候在側的杜明遠。

  不待他開口,杜明遠已經知道他想問什麼,趕緊在地上叩了一個頭道,「皇上,老臣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給大公主診治了,好在當時受了傷之後她那傷口處理的及時,否則這麼重的傷光是失血也會要了命的。只是現在她這傷口發炎引發了體內熱毒,臣已經開了清熱消炎的方子命人去煎藥了,如果公主她的求生意志夠堅定的話,撐過兩天把這股熱毒壓下去,那便是無礙了。」

  除了在秦宣的事上一時不察而受了秦菁的前置之外,杜明遠診病從來都是實事求是,不會為了邀功而虛誇病情或者為了免於責難而謊報病患的真實病情。

  他這話無疑是一盆冷水澆下來,大帳里所有人的臉色都是為之微微一變,當然,他們關心更多的卻不是秦薇的生死而是自己的禍福。

  他們此行明明就是出來狩獵散心的,怎麼才到地方就出了這樣大的晦氣事?景帝龍顏不悅,可想而知,他們每個人接下來的日子都會如履薄冰,苦不堪言!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門外管海盛突然見著嗓子大聲唱道,「太后娘娘駕到。」緊跟著門口的氈門被人掀開,孫嬤嬤和華瑞姑姑一人扶了梁太后的一隻手神色慌張的快步走了進來。

  「太后娘娘金安!」眾人趕緊的再次俯首叩拜。

  秦菁抬眼看去,卻見婗靖公主竟然也跟在梁太后身後走了進來。

  按理說她雖然不是大秦子民,但做客在此,得聞主人家出了事適當的關心一下也是必要。

  秦菁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淡淡的掃視一圈,然後便是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

  「行了行了,都起來。」這邊梁太后看都沒有心思多看這些人一眼,已經越過人群走到秦薇的床前。

  她問的話大致與景帝無異,蕭文皇后和杜明遠便又把方才的話又對她重複了一遍。

  同樣的話聽了兩遍,此時景帝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他極不耐煩的一甩袖子就往外帳走去,冷聲斥道,「都在這裡杵著做什麼?沒得耽誤了太醫給長寧診治。」

  眾人聞言,再不敢多做逗留,趕緊隨著他退到外帳。

  景帝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旁邊的宮女遞上一杯茶,他接過來喝了一口才算勉強壓制住心裡的火氣,回頭沉著臉對管海盛道,「白爽呢?叫他進來見朕!」

  他這樣說便是要追究責任了,管海盛察言觀色抱著拂塵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皇上,之前公主的馬受驚跑進了林子裡,已經被射殺,白將軍和蘇統領先後趕過去察看,還不曾回來。」

  主事的不在,這事情一時半會卻也不好追究,景帝的心裡堵著一口火發不出來,臉色便是越發難看。

  帳子裡的其他人也都大氣不敢出的陪著,紛紛垂下眼瞼來掩飾眼底各樣不同的情緒。

  華泰公主秦蘇是最早一撥進來的,一直跟在藍淑妃的身後混在人群裡頭看熱鬧,橫豎她是不關心秦薇的死活的,景帝的女兒,少一個她便能多得幾分的皇寵,當然了,如果能一次折損一雙更是再好不過。

  此時她微微垂著腦袋,手指像是無意識的來回擺弄的腰間流蘇,唇角悄悄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卻又瞬間掩沒。

  然後,她緩緩抬頭看向景帝,做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道,「父皇,大皇姐無緣無故傷成這個樣子,其中只怕另有隱情,咱們乾等著也不是辦法,還是要早點想辦法把事情弄清楚,也好還大皇姐一個公道啊。」說話間她婉婉的嘆了口氣,像是無比痛心惋惜的樣子再次垂下眼瞼,掩去眼底那點幸災樂禍的諷笑。

  不管怎樣,讓秦薇出事的那匹馬也是屬於秦菁的,只憑這一條,今天這個干係只怕她是不能輕易推掉的。

  秦蘇一向眼高於頂,巴不得把所有其他的姐妹都踩在腳下,秦菁跟她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深知如果不是另有所圖,不管人前人後她是絕不肯把這「皇姐」二字喊的這麼順溜,而此時她刻意強調秦薇出事之際只有自己一人在場,分明就是想把這盆髒水潑到自己身上。

  方才秦菁是緊跟著景帝的腳步進來的,因為帳子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她便沒有往前擠,只是默無聲息的站在眾人身後,此時不由的暗自冷笑一聲,緩緩抬起頭來道,「皇姐出事的時候的確是與本宮同在一起,華泰你需不需要把大理寺卿請來,當眾審一審本宮啊?」

  她的語氣清冷而染了一層薄怒,對於秦蘇指桑罵槐的暗示絲毫沒有撇清的意思,反而語氣強硬,顯得十分尖銳。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帳子裡幾十道目光不約而同紛紛向秦菁射來。

  蕭文皇后也是到了此時才注意到秦菁,見她渾身是血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心裡突然一揪差一點就要窒息,什麼也顧不得的排開人群衝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一邊顫聲問道,「菁兒,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秦菁反握住她的手,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算是安慰,然後便是鬆開她的手,穿過人群逕自走到景帝面前一左一右與秦蘇形成對峙。

  「皇姐您誤會了,這是怎麼個話說的?」秦蘇看到她就覺得心裡不痛快,此時臉上便露出委屈的神情看了景帝一眼嗔道,「兒臣只是聽說,大皇姐是和二皇姐一同賽馬的時候那馬誤入到草場旁邊的林子裡才出了事,當時也沒有別人在,所以才想,這件事的始末怕是還要二皇姐親自解釋一番的。」

  「蘇兒也是好心,榮安你這麼疾言厲色的難道還是心虛了不成?」藍淑妃見狀也連忙站出來幫忙,相對於秦蘇的軟刀子她卻是口無遮攔毫無顧忌的。

  「好心?」經過秦宣那件事之後,蕭文皇后對這雙母女已經不再容忍,此時見她們心思如此歹毒的攻擊自己的女兒,頓時怒上心頭,冷嗤道,「你兩位皇姐剛剛死裡逃生,華泰你若真是有心,今晚都留在這照看著長寧,別的人終究是外人,比不得你們姐妹情深,本宮用著不放心!」

  「蘇兒這樣小小年紀哪裡是會照顧人的?長寧又在這樣要緊的時候,皇后娘娘可不要太抬舉這丫頭了!」這個干係藍淑妃自然是不肯擔的,趕緊岔開話題,幽幽嘆道,「大公主傷成這樣便是臣妾看了都不忍心,文妃姐姐在天上看了還不知道要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開玩笑呢這是?現在這秦薇就只剩下半條命,活不活的成都兩說,萬一秦蘇留下來照顧她,她要就這麼死了豈不是還得受連累?

  蕭文皇后這話明擺著就是以牙還牙在擠兌藍淑妃母女,后妃宮人們只當是太子出事以後蕭文皇后受了刺激才會對青雲直上的藍淑妃母子如此苛刻,也並沒有多想別的,此時更是紛紛垂下眼瞼,不想捲入她們彼此的爭鬥中。

  雙方這麼一攪和,景帝和梁太后臉上就都不怎麼好看了,秦菁適時的走出來見禮,認真說道,「父皇,當時皇姐是與兒臣在一起騎馬的不假,可兒臣也確實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跑著跑著皇姐的那匹馬突然失控瘋了一般衝進了旁邊的林子裡,兒臣只是怕皇姐有危險才也跟了進去,後來禁衛軍統領蘇晉陽緊跟著趕過去才救下了皇姐。兒臣知道的和看到的就只有這麼多,至於皇妹所謂的隱情,只怕還是要等到白將軍和蘇統領他們回來才可以得見分曉。」

  她並沒有多做任何的猜測和辯解,只是實事求是的把當時的情況陳述了一遍,雖然藍淑妃和秦蘇費盡心思想把秦薇的這次意外跟她扯上關係,可是單憑一匹發了狂的馬又能說明什麼?最主要的是她跟秦薇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利益衝突,既然殺人動機不成立,那麼其他的那些所謂證據就算再齊全,景帝和梁太后也是不會隨便讓她擔下這個罪名的,所以她不怕。

  而且梁太后向來不喜歡有人能夠操控全局在她之上,秦菁自然不會去碰這個禁忌,她自己只要扮成一個弱者,自然會有人為她主持公道。

  梁太后拉著她的手安慰了她兩句,果然沒有再多追問,侍女們奉了茶,眾人一時無話各自低頭飲茶,不多時就有人進來稟報說禁衛軍統領蘇晉陽求見,景帝趕緊命人將他引進來。

  之前為了撕布條給秦薇包紮他的外袍已經破損,可想而知,為了此刻的面聖他已經匆匆回去換過衣服,此時他身上穿了件素淨的月白色長袍,袖口和袍角以銀色的絲線繡了幾簇雅致的蘭花,襯得他身上那種清冷孤傲之氣愈發的明顯,讓人不易親近。

  「白將軍還在處理善後,特命微臣前來向皇上復命。」蘇晉陽走上前來,單膝跪在地上鄭重的行禮。

  「你先起來回話。」景帝點點頭,神色凝重道,「管海盛說你和白愛卿一起去了長寧出事的地方查探,可有結果了?」

  「是,微臣正是奉了白將軍之命回來向陛下稟告此事!」蘇晉陽依言站起來,「微臣已經帶人仔細勘察過現場,並且在長寧公主坐騎的馬鞍下面發現了一枚鋼釘。鋼釘刺入馬背,想必這就是當時導致那匹馬失控的原因,應該是有人故意安置的,想要致馬背上的人於死命。」

  梁太后剛好從內帳走出來,在座的妃子們趕緊起身見禮,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扶著孫嬤嬤的手快步走到蘇晉陽面前,厲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在馬鞍底下藏了這麼一根鋼釘,想要長寧的命?」

  蘇晉陽還不及回答,秦蘇的臉上已經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冷哼道,「二皇姐,那匹馬可是你宮中的愛馬,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跟蘇晉陽的陳詞聯繫起來,她這話里的暗示就很是分明了。

  像是發現了什麼石破天驚的秘密一般,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再次齊刷刷的向秦菁射來。

  秦菁只是冷眼看著秦蘇,並沒有急著為自己爭辯。

  「的確如此!」接下來開口的人是蘇晉陽,他的眼中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流露,只是淡淡的抬眸看了秦菁一眼道,「微臣聽聞那匹馬是長公主所有,並且除了長公主以外很少交由他人駕馭,可是這樣?」

  「是!」秦菁泰然處之的點了點頭,眉心卻是不易察覺的微微擰起一個細小的疙瘩。

  以她對蘇晉陽的了解,這個男人是冷心冷麵自私自利慣了的,對什麼事都喜歡採取置身事外的態度,所以在這件事上她原也沒指望他會為自己說話,卻也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落井下石。

  蘇晉陽的話,自然而然引得秦蘇心中一陣竊喜,不由的對他多看了兩眼。

  魯國公的這個外孫是出了名的冷麵公子,又性子倨傲素來不屑於溜須拍馬的行徑,故而雖然他在宮中當差已經一年有餘,卻從沒有正面同秦蘇打過交道,而秦蘇對他的好奇心固然是有一點,但在骨子裡她卻也是個眼高於頂的個性,自然也不會主動上趕子往蘇晉陽身邊湊,此時也算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打量了他一回,細看之下,只覺得這男子眉目俊朗英氣逼人,渾身上下卻又透著一種近乎的疏離的冷漠,尤其是那雙眼睛,墨黑如玉,目光深邃清冷,乍一見去讓人近乎不敢逼視。

  下意識的,秦蘇便是覺得這男子與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但究竟是哪裡不同又有些說不明白。

  秦菁的目光故作不經意的在二人臉上各自走了一圈,前世里秦蘇對蘇晉陽的執迷已經近乎達到瘋狂的地步,哪怕是在自己同蘇晉陽已經是夫妻關係的情況下她都沒有死心,一直到十年之後還迫不及待的跑到自己面前炫耀她對這個男人唾手可得的所有權。

  曾經一度秦菁也以為秦蘇是真的喜歡蘇晉陽至此,但是後來想想,秦蘇這樣自私狠辣的個性,她會真心實意的去對待誰?一開始她或許是對蘇晉陽有一點好感不假,可最終迫使她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只怕還是自己同蘇晉陽的那段讓人啼笑皆非的所謂婚姻,因為是她得到的,所以秦蘇才會如此的不甘,耿耿於懷的想要據為己有,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子的麼?

  思及此,秦菁的心底不可遏止的漫上一絲諷笑,今生今世她是斷然不會同蘇晉陽再有半分的牽扯,卻不知道秦蘇與他之間又能否這麼容易擇的清。

  「若是真的如此——」蘇晉陽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秦蘇一眼,只是語氣平靜的繼續陳述事實,「那麼微臣覺得殿下應該謝謝大公主,如果今天不是她誤打誤撞騎了這匹馬——」

  「什麼?你是說這次的事其實是有人要針對菁兒的嗎?」蘇晉陽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文皇后已經驟然一驚,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秦蘇的臉色微微一變,就連秦菁心裡也是難以置信,別人也許尚且還看不出什麼來,可是她太了解蘇晉陽了,這一次他肯說這些而沒有等著景帝自己去根據事實做出分析判斷,這——

  分明就已經是對自己的維護了!

  著實定力再好,秦菁的眼中也不免閃過一絲驚詫。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上看的確是這樣。」蘇晉陽並沒有注意到她眼底情緒的變化,他的表情平靜,語氣不卑不亢的繼續道,「而且當時林子裡形勢萬分危急,如果不是長公主當機立斷一箭射殺了那匹發了狂的烈馬,只怕後果會更嚴重。」

  蕭文皇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她臉上一白,先是下意識的掃了藍淑妃母女一眼,緊跟著又是猛地扭頭看向景帝,帶著求救的眼神道,「皇上——」

  藍淑妃眉心一跳,心裡大叫不妙,本來她們母女只是想看秦菁的笑話故而才多說了幾句煽風點火的話,可誰想此時風向急轉之下秦菁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受害者,她們自然首當其衝要受到懷疑。

  她張了張嘴剛想開口反擊,長寧公主身邊近身的姚女官卻突然屈膝跪了下來,大聲道,「陛下,是隋安,早前咱們公主說約了榮安長公主一起騎馬,昨兒個夜裡奴婢親眼看到府上的管家隋安去了馬棚那邊,一定是他在公主的馬鞍上做了手腳。」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秦菁暗自沉吟一聲,猛地抬頭去人群中搜尋婗靖公主的身影,卻見對方臉上見鬼的神情比自己尤甚,心頭頓時疑雲籠罩,卻又不得不按下心性,把探尋意味很濃厚的目光移回姚女官身上。

  但顯然,在場的其他人的想法還都與她大不相同,隋安是永安侯府的家奴,世代對鄭家盡忠,如果說致使秦薇出事的那匹馬是他動的手腳,那麼其中的關係就十分微妙了——

  幾乎是心有靈犀的,那些別具深意的目光紛紛投射到永安侯府的老婦人王氏身上。

  秦薇不僅是她的兒媳,更是皇室的公主,不管是暗害兒媳還是謀害公主,哪條罪名壓下來,對他們這種世家大族的聲望都會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

  鄭老夫人氣急敗壞,幾乎是失聲叫嚷出來,「這青天白日的,你胡說什麼!」

  姚女官淚流滿面的跪在地上,臉上沒有絲毫畏懼的神色,堅定道,「陛下和太后面前奴婢不敢胡說,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把管家召來當面詢問。」

  這鄭老夫人年輕時也是個厲害的角色,見著姚女官如此的信誓旦旦的模樣,恨不能上去撕爛她的嘴,可是當著皇帝和太后、后妃們的面她又不能這麼做,一口氣頂在胸口,讓她差點背過氣去。

  她緩了緩,最後還是做低了姿態也跪到景帝面前,陳情道,「皇上,咱們永安侯府是百年的世家,家規嚴整,有目共睹,碩兒又得陛下和長寧公主垂青招為駙馬,這是御賜的恩寵,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我們感恩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動別的心思,皇上您可千萬不要聽這奴婢紅口白牙的胡說啊,我們是斷不會做出這大逆不道之事的。」

  鄭老夫人所言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若是換做別人出事這些話景帝也許還會分析忖度,但是在鄭家人面前他雖是一國之君可在秦薇面前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父親。

  但凡人心,都是會長偏的!

  景帝的目光陰鬱的在鄭老夫人和姚女官之間掃視一圈,然後沉聲道,「管海盛!」

  「皇上!」鄭老夫人心下一沉,再沒了誥命夫人的儀態做派,幾乎是脫口叫喊出來,但是話一出口她又馬上察覺自己失態,此時她越是表現的急切反而越顯得心虛啊!

  景帝冷眼掃過來,鄭老夫人心下一顫,頓時噤了聲再不敢多做辯駁,但又因為心裡不甘而憋著一口氣泄不出去,生生把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對於這些老牌的世家臣子梁太后向來是袒護的,故而在事情還沒有做下定論之前她的態度還算公正。

  「一個奴婢的話不足取信,但長寧跟榮安都是哀家的親孫女,今日居然有人這樣的居心叵測把主意打到她們頭上了,哀家也不能袖手旁觀。」她說著端起茶碗呷了口茶,繼而話鋒一轉不徐不緩的繼續說道「哀家也不信永安侯府會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過既然這丫頭說她看見了——管海盛,你就去把永安侯府的管家叫來一問究竟,是非曲直自然可見分曉,到時候哀家自會讓皇帝還你們一個公道。」

  梁太后的話說到這份上鄭老夫人也不好再堅持,只能咬咬牙點頭稱是。

  「是!奴才這便吩咐下去。」管海盛走上前來見禮,然後躬身退到帳外吩咐道,「小井子,你去把永定侯府的管家找來。」

  「是!」小井子領命快步往遠處跑去,管海盛剛要轉身回去,卻見遠處一騎輕騎絕塵而來,不多時已經到了跟前。

  一個穿著黑色大氅的男子身手利落的翻下馬背,他隨手把手裡的馬鞭和解下來的大氅都扔給了隨侍的小廝,一邊快步朝這邊走來。

  管海盛自然認得來人,他臉上調整了一個表情急忙迎上去,卻沒有將此時帳內的真實情形對他透露半分,只急急忙忙道,「侯爺您可是回來了,公主殿下傷的不輕,您快些進去瞧瞧吧。」

  門口的氈門應聲被人撩起,一個蟒袍玉帶身姿挺拔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正是大駙馬永安侯鄭碩。

  看到兒子回來,鄭老夫人的心裡慢慢有了片刻踏實。

  可是鄭碩剛一進來便已經察覺這帳子裡的氣氛不對,先是坐在上位的景帝一臉陰鬱的盯著自己,仿佛要用眼睛在他身上戳兩個洞,這種目光已經讓他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再一細看,自己年邁的母親竟然顫巍巍的跪在眾人之前。

  莫不是景帝因為秦薇受傷一事遷怒到自己府上?

  他心裡迅速的盤算著合適的開場白,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快步往裡走,就在這時突然聽見哇的一聲孩子響亮的哭聲,驚得眾人心肝兒一顫。

  下一刻,一直由奶娘牽著站在梁太后身後的安綺郡主已經像一個粉色的小炮仗一樣飛快的躥到鄭碩面前,鄭碩下意識的想要彎身去抱女兒,安綺郡主卻是不由分說揪著他的袍子廝打起來,口中還不停哇哇大叫的哭喊著,「你還我娘親,你還我娘親!」

  茫然之下鄭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因為他突然感覺到這大帳里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個即將千瘡百孔的箭靶子,那種身為眾矢之的的自覺讓他不由自主的心驚肉跳起來。

  ------題外話------

  元旦大喜,2013年的第一天,大吉大利好日子,今天第一天上架萬更奉上,親愛的們新年新氣象哈皮每一天哇O(n_n)O~

  PS:鑑於大家都很想念小白童鞋,瓦決定下一章把他牽出來給大家看看,然後關於大皇姐這次的意外的原因……呃,有點複雜,我儘快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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