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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那你與我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呢?」

  他驀地一揚手,將梳子用力丟到窗外:

  「我不需要它了,既然你也不想要,那就扔了吧。」

  祁宴的視線緊隨著梳子,一起落到屋外的漆黑夜色中。

  夏薰向側走了兩步:

  「若無事就請回吧。」

  祁宴走出房門,夏薰以為他就此離去了,他慢慢垂下頭,深深喘了幾口氣。

  窗外是一片茂密的金櫻子花叢,方才被他扔出去的梳子,就掉落在低矮而繁盛灌木叢中。

  片刻後,他聽見窗外似有響動,無意識抬眼一瞧。

  原來祁宴並沒有離去,而是俯身鑽進了花叢。

  他弓著腰,徒手在花葉間不斷摸索。

  他是在找那把梳子。

  金櫻子的葉片邊緣帶刺,玉珠就曾被劃破過耳朵,它的耳朵上尚且有毛髮覆蓋,仍被葉子割出一條血口,何況祁宴的手掌。

  蒼茫夜空中,連月光也被雲遮擋,祁宴摸著黑,一寸一寸探過花叢下的土地。

  夏薰怔怔地看著他的身影,一動不動。

  許久後,祁宴終於在花叢深處尋到了,他撿它起來,回到房中,再一次把它壓在夏薰手裡。

  他的手心布滿細碎的傷痕,指縫裡是濕黏的泥土。

  他定睛注目夏薰,夏薰也回望著他。

  他以為祁宴終於要對他說什麼了,但在良久的緘默後,祁宴只是低聲道:

  「時辰不早了,休息吧。」

  不等夏薰再開口,他拖著沉重的步伐,滯澀地步行而出。

  夏薰的目光追隨著他,目送他漸行漸遠。

  蜿蜒的迴廊里,他的衣擺沒入黑夜,髮絲在風中飄蕩,顯得頹唐而離索。

  當天晚上,起了一夜的大風。

  第二日,京城正式入秋了。

  夏薰一早醒來,頓覺喉嚨干癢,早膳後,突然開始咳嗽不止。

  祁宴要給他請大夫。

  他說:「不用,我自己去醫館抓藥。」

  祁宴反對的話就要說出口,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又被他咽下。

  他明白夏薰為何要自己去。

  夏薰待在祁府,成日百無聊賴,原先還有脂歸陪他聊天解悶,現在只剩下一池子錦鯉與他作伴。

  他每日窮極無聊,再這麼待下去,就算祁宴不讓他出門,他自己也要偷偷翻牆跑出去了。

  祁宴思索片刻,點頭答應:

  「……好,你去吧,城東的瑞濟觀——」

  夏薰打斷他:

  「我知道城裡有什麼醫館,我是在這裡長大的。」

  祁宴從袖中掏出錢袋,放到他手邊:

  「就算你對京城了如指掌,你身上也沒錢把?拿去用,千萬不要吝嗇,叫大夫給你抓些好藥,回來以後我要檢查。」

  夏薰不滿地說:「你又不通醫術,給你看有何用?」

  祁宴拿眼睛看他:

  「你還想不想出門了?」

  夏薰撇撇嘴,一把抓過他的錢袋:

  「你出錢,你說了算。」

  這一回,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地從祁府大門走出去。

  馬車停在門外,等著送祁宴上朝。

  夏薰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嘆道:

  「這就是自由的氣味吧。」

  祁宴很是憂心:

  「城中說不定還有能認出你的人,你還是戴上幃帽才安全。」

  夏薰不想聽他念叨,往台階下邁了幾步:

  「我走了,天黑以前我會回來的!」

  祁宴揚眉:

  「天黑?不過是去個醫館,最遲不過午飯前你就能——」

  夏薰背對著他揚揚手,同時迅速加快腳步,幾步行到街角,朝右一拐,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里。

  他走後,祁回問:

  「大人放公子獨自離去,不擔心他就此離開京城嗎?」

  祁宴收回眼神:

  「……不會的,此前在慶州,他有太多機會可以走,可他還是留下了。」

  祁回替他感到開心:「那是不是說明,公子對大人——?」

  祁宴不置可否:

  「不一定,他也許是有什麼心愿未了。」

  祁回又問:

  「屬下是否需要派人暗中跟隨,保護公子的安全?」

  祁宴搖了搖頭:

  「若是從前的他,我一定會這麼做,可如今……如今的他頭腦敏銳,聰明又謹慎,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

  他邁上車:「走吧,到點卯的時辰了。」

  馬車載著主僕二人,穩穩向宮中駛去。

  夏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越走越感到愜意,連咳嗽都不知不覺停了。

  他就像久居籠中的飛鳥,好不容易逃出來,回到熟悉的森林。

  眼下,正值一天之際開始的時分,街上的人漸漸多起來。

  買早點的小販吆喝著,從熱氣騰騰的鍋里或者蒸籠里,端出可口的食物。

  夏薰穿行於嘈雜人群中,有一種腳踏實地的紮實感。

  他暫時遠離了沉痛的過去,遠離年少時不顧一切愛過的愛人,遠離如枷鎖般束縛他的愛恨糾葛。

  他又回到這片從小生長的地方,與這座城市有關的、童年裡為數不多的快樂回憶,漸漸浮現在腦海。

  他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愈發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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