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握著夏薰的手,哽咽道:

  「……太好了……太好了……爹娘都沒了,我以為……以為你也要沒了……」

  他一個七尺男兒,蹲在夏薰面前,嗚嗚咽咽地哭出了聲。

  夏薰怔怔看他一會兒。

  夏聞哭了幾嗓子,漸漸平復了些,用肩膀蹭掉臉上的眼淚,拉著夏薰的手不肯放。

  夏薰好像也感覺到難過,他喃喃問:「哥哥,我哭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他「哥哥」,從前他都是恭恭敬敬叫他「大哥」。

  夏聞吸了吸鼻子。

  「沒有,你……很勇敢,再說……」他頓了頓,道:「再說,其實這些年家裡人對你也不好,你沒必要、沒必要替他們流淚,倒是他們……連累了你……」

  夏薰點點頭,不再言語了。

  他撐著地站起來,像遊魂一樣飄到牢房角落,抱著膝蓋坐下,把臉埋在膝頭,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在這個角落裡待三天,滴水未進,直到第四日,等來了夏聞的夫人。

  夫人神情憔悴,臉色枯萎,眼底布滿血絲,弱不禁風的身體更加瘦弱,套在重重衣袍里,好像一根乾柴。

  夏家出事後,她到處往來奔走,想給自己的夫君爭來一線生機。

  三天裡,她找遍了所有能找到人,甚至親自去求見祁宴,但始終沒有尋到轉圜的餘地。

  她花了重金,賄賂大理寺的獄丞,才得到短暫的與夏聞會面的機會。

  一見到夏聞,她悽惶無依的臉上立刻垂下兩縷淚痕。

  夏聞也是眼含熱淚,隔著圍欄,緊緊牽住她的手:

  「夫人……夫人……讓你受苦了!」

  夫人流著眼淚,從懷裡拿出事先藏好的紙筆,遞給夏聞:

  「夫君、夫君……妾身打聽過了,他們都說,倘若夫君願意親寫供書,供出公公犯過的罪,再由妾身交予陛下,說不定能留一條命在!妾身就在這裡等著,等夫君寫完,妾身就進宮去!」

  夏聞收下紙筆,卻不動手,他拭去她的眼淚,苦澀道:

  「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夫人說:「夫君可是擔心妾身見不到陛下?夫君放心,妾身就是舍了這條命,也要進宮面聖!」

  夏聞搖了搖頭:

  「就算陛下願意見你,也無濟於事。」

  夫人淒切地問:「為何?」

  夏聞露出慘笑:

  「因為我想起來祁宴是誰了。」

  祁家出事時,夏聞已有十四歲,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那時他曾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他爹夏弘熙就是靠誣陷祁家,才得到今日的官位。

  他依稀記得,祁家有個孩子跟夏聞同歲,名字就叫做祁宴。

  「如果他真的是我記憶里的那個孩子,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和夏薰,畢竟……我爹是他的殺父仇人,我們二人便是他仇人之子,他怨恨我爹到了能親手砍下他頭的地步,又怎麼會放過我們兄弟?父親的貪瀆案由他審理,一定會被辦成鐵案,絕不會留下能翻案的漏洞,無論你做什麼,都不可能保下我們倆的性命了……」

  夫人不肯相信:

  「不……不會的!妾身一定能救您出去——!」

  夏聞讓她不必再說:

  「既然你帶來了紙筆,正好,我有東西要寫給你。」

  他將紙鋪平在地,提筆飛速寫下幾行字,無需思考,也沒有停頓,可見他所寫之物,已在腦中醞釀多時了。

  潦草寫完,他連筆帶紙往外一扔,走到牢房深處,背過身去,不肯再看她:

  「拿著它走吧!以後……不用再來了!」

  夫人匆匆拾起來,掃了兩眼,悲涼的雙眼無助地抬起來:

  「和離書……夫君這是不要妾身了……?」

  夏聞背對著她,冷硬道:

  「回家去吧,不是夏府,是回你自己的家!我已經寫了,待我死後,夏家若還有家產未被罰沒,就全數都交予你處置,就當是……我們夏家對你的補償,你可以走了,從今往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之後,無論夫人如何苦苦哀求,夏聞都沒有回過一次頭。

  可夏薰看得清清楚楚,夏聞把拳頭舉到嘴邊,死死咬住,就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哭出聲音,被夫人發覺。

  夏薰茫然地想,夏聞那麼喜歡她,說出那樣的話,心裡一定比她還難過吧?

  他慢慢攤開左手。

  祁宴親自為他纏上的繃帶已然脫落,被燒得變形扭曲的手指暴露在外。

  他曾經被燒得那麼重,可大火給他帶來的劇痛,遠遠比不上祁宴施加於他的。

  夫人哭累了,在獄卒不斷的催促聲中,她放棄了。

  夏聞親手所寫的和離書被她握得變了形,她一步一搖,跌跌撞撞走出監獄。

  她離去後,夏聞的偽裝頓時坍塌,他蹲在地上,抓著鋪在牢房裡的稻草,像個孩子一樣痛哭流涕。

  夏薰想扶起他,他動了一下,領口鬆了,有什麼東西從他懷裡掉了出來。

  夏薰撿起來一看,原來是祁宴送給他的梳子。

  那天早上,他坐在祁宴家中,吃著槐葉冷糕,覺得自己的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誰能想到幾個時辰後,曾經呵手替他梳頭的人,會讓他家破人亡,鋃鐺入獄。

  他握著梳子的手漸漸用力,梳齒在掌心印下深深的壓痕。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