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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輕巧,卻是故意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當年孟滄得知命數軌跡這些事,便拿自己作了個賭注。
本來,若他在那一世殺去葉棐,了結因果,劇情對不上,後者便不能重生復活。
而若主動與原身融合,轉世為凌一頃之後,世事大變,不知能否按自己所思所想進行。
他賭的,便是他按著劇情除去葉棐後,定能按著萬年前的想法,尋到復活後的他。
萬幸周堰暗中指教存入兩世記憶的鈴鐺作用甚大,凌一頃此世記憶消沉,往生意識占據主位,再不是他,而是黎鈞。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卻也留一線生機與世人。
沉睡的蝴蝶展翅,千里外風暴。任葉棐怎麼努力,自他替代原本的葉棐,走這條反派道路開始,便註定一切都變了。
也就是說,天道承諾的,異界復活,從開口,便只是一紙空談。
不可能與命數軌跡一模一樣,不可能於萬界毫無更改,不可能陷入焚魂滅神陣後,瀟灑再生為人。
想改變一切,只有從源頭出發,徹底改變。
若黎頃還在世,必感嘆後輩果敢堅決,勝他百倍。
黎鈞抉擇的道路,便是當年立誓的神袛不敢為,也不能為的:
他主動渡本體與神格「晷」融合,兩種力量匯聚一堂,重現當年創世之神力,再填補入天道運行成疏漏,將對萬界釀成大禍的部分。
「晷」衡量時間,「鈞」稱量因果,龐大的神格力量最終勉強彌補了劇情崩潰帶來的惡果。
由里及外,那創造這個書中世界的作者,也忽然有感而發,改寫結局,令走向與真正的世界更為一致。
以真身補天道,風險,不可謂不大。
一旦賭輸,兩相覆滅,一人萬世不復存,一人永墜虛空間。
周堰沒有勸說這人,再多考慮考慮。
只因萬餘年前,孟滄身負太鈞劍,仰天長望居於諸天神殿中沉睡的邪神尊者,發了畢生誓言:
「我修無情道,若我的道容不下他,便舍了這道;我生自上痦界,若這界容不下他,便棄了這界;我以身補天道,若這天道容不下他,便換了這掌天的,直至天規許我與他,開一豆腐坊,閒暇同栽花。」
——
春雨綿綿,行人斷魂。
葉棐坐在窗邊,眼睛眨著,靜靜看一行行雨水從屋檐凹槽間流下來,在石板台階上沖刷個暢快淋漓。
一隻拇指大小的鱉,從他鎖骨處滑落到窗台擺放的花盆裡,繞著花根,滾了一圈。
「你說,那貓兒還會回來嗎?」
他從手腕上解下一個銅鈴鐺,吊在手中,歪著腦袋搖啊搖。
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未淹沒於雨水的「嘩啦」聲音里。
玄奇慢悠悠爬到主人伸來的手心中:「噫,這麼多年,都念叨幾萬遍了……」
葉棐想了想,跳下窗台,跑牆角抽了支炭筆,撲床上,在枕頭後面的牆壁上,又畫下一橫,湊齊了一個正字。
那面牆上已經畫滿了正字。
「倒是忘了記日子了。」
葉棐掐指算算,離上回周堰半夜給他看現世之事那次,已經又過去八百年。
那面牆,每每寫滿正字,就會突然翻新,他已經寫了幾十面牆的正字。
這是大早上。
葉棐戴上斗笠,給坊中唯一一個夥計交待好,便劃了自家的烏篷船,往城裡走了一遭。
開春小商戶總是閒不下來的。
回程時,他路過梅家酒館,一如既往拐裡面歇息,躲躲雨。
酒館內的跑堂李二寶跟他還算熟悉,麻利端上一盤熟牛肉,又應他要求,給小鱉上杯酒。
李二寶笑道:「您不喝酒,小鱉竟然是個酒鬼。」
葉棐低頭,彈了一下玄奇的殼子:「他不隨我,我也沒辦法。」
無聲在腦海里傳話對方:「再說喪氣話壞本坊主心情,斷了你的酒菜。」
他指的是今早玄奇嘟囔他又念叨,他那是念叨嗎?他那是……那是合理揣測。
這日還未到正午,孽朝歌不能占據身體,周堰難得沒與他家掌柜膩歪,也沒忙活做菜,跑來坐下與他聊天。
「你今日,竟還有時間來我處。」
「我有什麼不能來的?」
「恭喜你了。」
「老小子別給我玩虛的,叫你下輩子生個地包天啊!」
「非我所為。」
「別想推卸責任不認帳,都是天道分身組織一份子,難不成就他是黑的你全白?」
聊到義憤填膺,自家豆腐坊來人,算是把他叫回來了。
門外雨水早停了。
就看見他今早上還在念叨的金色大貓,威威武武站在他家門前,將客人嚇走好幾個。
葉棐拿手比劃了一下,得,虧他如此惦記這貓兒,人家瞧著還肥了二兩肉的樣子。
患難之中見真情,潮水退了知道誰在裸泳……總之玄奇不戰而繳械投降,向大貓拱手稱臣之時,葉棐腦子裡蹦出無數個句子。
沒良心的東西!
葉棐罵了聲,趕緊跑。
沒跑多跑,在一無人的巷子裡,被大貓按倒。
以他的性子,本該計較一下,這巷子裡積了不少雨水,大貓這一推,他屁股落地,整條褲子都濕了,回頭晾曬很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