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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胡思亂想?要臉不要啊?季英英低頭盯著落在胸前的爪子,氣得一巴掌拍了下去,扭身就從他膝上跑出了房門:“楊三郎,你的手往擱哪兒?!”

  人已跑了個沒影,楊靜淵獨自望著手掌出神,半晌才喃喃道:“紅燒ròu燉得蘇軟,也就這感覺了。”

  楊大太太為了分家一事哭了幾場,回回都被楊靜淵哄得破涕而笑。楊靜淵堅持,最終收下了青城山腳那間田莊。楊大老爺除服禮後帶著季英英離開了楊家。

  季英英當初嫁過來,帶了季嬤嬤一家陪房,兩個丫頭。兩個婢女流落南詔生死不知,季嬤嬤死在蚩狂刀下,季富回了三道堰。她和楊靜淵兩人,讓香油趕了一輛馬車簡簡單單就離開了楊家。

  季家除了季英英已經沒有主子了。兩人先回了三道堰。留了李嬤嬤與季貴一家在季家老宅。帶了家中老僕,收拾了行裝就去了青城腳下的田莊。

  季英英有手藝,她從來沒打算放棄季氏浣花染坊,莊子後院重新購置了染缸。楊靜淵一身力氣正好派上用場。

  染出的絲線布料送到老宅鋪子上,浣花染坊重新開張。

  朝廷新任命的節度使李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以備邊,蜀人粗安。”

  轉眼半年過去,季氏的孝期也滿了。

  吳嬤嬤算著日子,嘆息小夫妻不容易,叫上田嬤嬤張羅著布置新房。

  楊靜淵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太陽高升。因季英英已在楊家拜過了祖宗牌位,行禮過了堂。楊靜淵不好驚動楊家人,只請了師傅下山,換了服飾與季英英重拜天地。

  家中人少,老道也不講虛禮。楊靜淵這個dòng房無人灌酒人自醉,更無親朋打擾chūn宵,好不得意。

  稱杆挑開蓋頭,飲了合卺酒,瞧著三位嬤嬤帶著新買的小丫頭笑吟吟地離開。楊靜淵再也不裝矜持了,大叫一聲:“娘子,我想死你了!”朝著季英英撲了過去。

  季英英被他一把抱住,忍不住驚慌失措:“chuáng上全是花生核桃……”

  楊靜淵身手敏捷,跳***時空中抱著她翻了個身,自己成了墊背的,重重摔倒在chuáng上。

  身下數聲花生破殼的輕響,幾枚圓滾滾的核桃好巧不巧頂在他脊樑上,疼得他嘶嘶直抽,偏要qiáng裝無事:“我反應還快吧?”

  聽到他聲音發顫,季英英趴在他胸口笑著掰他的手:“起來,我把chuáng榻收拾了再睡。”

  楊靜淵恨死了咯著骨頭的核桃,抱著她坐了起來:“我來。你先去梳洗。”

  季英英笑盈盈地去了沐間。等她出來,楊靜淵攏了一包零碎,正滿chuáng榻翻找漏網之魚,嘴裡念念有詞:“花生大棗核桃……生個女兒叫花生,生個兒子叫大棗,再生個兒子叫核桃。這還有個,得多個兒子……”

  她款步上前,從身後抱住了他,臉貼在他背上輕聲說道:“姓季好不好?”

  “我的兒子憑什么姓季?”楊靜淵下意識地反對。

  迴轉身,季英英滿臉是淚,嚇得他慌了手腳:“怎麼哭了?”

  “季家無後了,我想生個兒子過繼給哥哥,好不好?”季英英淚眼朦朧地求他。

  他忘了季家已無男丁。楊靜淵一怔,滿心愧疚。他不是捨不得兒子改做他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己。就這麼一愣神的工夫,季英英嘩地抬袖擦了淚,露出大唐蜀中小娘子的彪悍:“你答應就罷,不答應,沒花生沒大棗沒核桃!”

  威脅他麼?有用麼?楊靜淵眼中桃花怒放,微笑著解了腰帶,除了衣裳,自在往chuáng上一躺,朝季英英勾勾手指頭:“凡事好商量。為夫不介意過繼一個兒子給季家。可娘子能不能生,為夫就不曉得了。”

  季英英咬著唇扭了半天衣角,和楊靜淵眉來眼去鬥了半天眼神,終於下定決心,昂首挺胸眼中款款上榻:“那就試試罷。”

  3:你我相約永不再見

  很長一段時間,季英英都在夢境裡徘徊。她看到母親一刀捅進了哥哥的身體。母親看了她一眼,那眼光像雪峰千年不化的冰,凍住了她的嗓子,讓她發不出絲毫聲音。不過一愣神,她又看到了楊靜淵。他站在大火中,她拼了命想拉他出來。火烤得她皮膚疼極了,她卻怎麼也觸不到他半分。他隔著火看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熾熱得像火一樣,無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一狠心閉上眼朝著火焰跳了進去。瞬間,楊靜淵身周的火驀然消失。他站在雨中,隔著窗欞痴痴地看著她。雨絲浸潤了他的面頰他的黑髮,染得臉如玉雕,劍眉如墨。

  益州冬季的雨夜這樣冷,風從窗戶chuī進來,凍得她直磕牙。他解開氅衣將她裹進了懷裡。溫暖漸漸從他的胸口瀰漫到她的臉上,冷意漸退。季英英舒服地舒了口氣,不知不覺睡得熟了。

  望著她漸漸舒展的眉心,晟豐澤也鬆了口氣。氤氳的水汽中,季英英蒼白的臉泛起了紅暈。雪白的中衣在水中飄浮,月光映在溫泉池中,泛起淡淡的波光。病中的羸弱與暈紅的臉美麗的不可思議。

  晟豐澤捨不得移開眼睛。

  他將手放在她額頭上,感覺到浸出了汗時,迅速拿起池畔的毛毯裹住了她。抱起季英英大步進了廂房。

  侯在房中的奴婢忙碌起來。晟豐澤沉默地退出了房間。浸透的衣裳滴滴嗒嗒,在腳下形成一灘水窪。

  “殿下……”怯怯的聲音,躬身雙手奉上的gān慡大氅。

  晟豐澤恍若未見,專注地聽著屋裡的動靜。小奴婢便一直保持著彎腰的姿式。

  隔了一盞茶工夫。卓嬤嬤從屋裡出來,看了眼一衣濕衣的晟豐澤,從小奴婢手裡拿過大氅披在了他身上,輕聲說道:“娘子睡得尚安穩。”

  晟豐澤轉身進了旁邊的房間。不過片刻時間,已換上了gān慡衣裳。他披散著頭髮進了廂房,眼神掃過去,卓嬤嬤領著奴婢們彎腰退出了房門。

  站在屋裡,隱約能聽到腳下溫泉淌過的聲音。四周密密垂下的幄帳擋住了風,屋子溫暖如chūn。

  裹在錦被裡的季英英睡得正熟,額頭又沁出一層細密的汗。這讓她有些不舒服地掙紮起來。

  晟豐澤握住她伸出被子的手放了回去。極自然的抬腿上了竹榻,連人帶被擁進了懷中。

  卓嬤嬤親自端了藥碗進來,又安靜地退回去。她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朦朧的光照出帷帳中的身影,主子正一口一口將藥餵進季英英嘴裡。她心裡一驚,快步出了房門,凌厲地掃了眼迴廊上侯著的四個奴婢,見她們的腰彎得更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足足四天,季英英終於退了熱,從昏迷中甦醒。醒來時,她看到了晟豐澤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

  他朝她笑了笑,極自然地將手搭在她額上,試了試溫度就站起了身:“醒了就無大礙了。”

  不等她開口,他就掀了幄帳離開。卓嬤嬤帶著奴婢們魚貫而入。

  季英英的聲音像絲線一樣輕細:“嬤嬤,我睡了多久?”

  “四天……娘子不必擔心,高熱退了,慢慢將養就會好起來。”

  卓嬤嬤指揮奴婢們利索地地服侍她起身更衣,重新收拾好chuáng榻,親自扶了她躺下。

  喝完湯藥,一股倦意讓季英英閉上了眼睛。四天,楊靜淵在哪兒?他會來找她嗎?晟豐澤會不會抓住他?腦袋裡塞滿了問題,等不及她再想,又睡著了。

  迷糊中她開始咳嗽。劇烈的咳嗽驚醒了她,她甚至無法深呼***,一***氣就咳得死去活來。卓嬤嬤再次帶著奴婢們出現,一碗湯藥下去,她在咳嗽中沉沉睡去。

  聽到屋裡的咳嗽聲漸小,晟豐澤鬆了口氣。

  “***了煙氣,受了寒。退了熱,再清肺將養。”

  晟豐澤淡淡說道:“睡著了似乎咳得沒那麼厲害。”

  郎中怔了怔,恭聲應道:“小人再加重入眠的藥。只是睡太久,身體容易虛弱。”

  晟豐澤看了他一眼,郎中趕緊又補了一句:“先治病,再慢慢養,便無大礙。如此耗費的時間多些罷了。”

  時間,他最不怕耗費的便是時間。

  晟豐澤目光黯然。

  不知睡了多久,嘴裡又被餵進一口藥湯。苦澀讓季英英迷糊地想搖頭擺脫,卻掙脫不開。每每當她有一絲清醒,總會又昏沉地睡過去。

  四周偶爾有聲音。飄浮在空中,隱隱約約聽不實在。

  昏睡中咳嗽起來,總有一雙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是誰呢?季英英腦中晃動著楊靜淵的臉,瞬間又變成了晟豐澤的。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在沉睡中瘦弱下去。晟豐澤聽到她咳嗽漸少,終於吩咐減去了那味讓她昏睡的藥。

  他小心抱著她,望著她削尖的下巴輕聲說道:“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在她不知qíng時抱她入懷。

  睡了快一個月,季英英終於清醒。醒來第一眼見著的人是卓嬤嬤。

  她睃了四周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娘子體虛,再養些天就能下榻了。”卓嬤嬤微笑著說道。

  等她能下chuáng踏出房門,又是半個月了。風已經變得溫暖,南詔的chūn日陽光格外燦爛。季英英不用問,也知道自己病了很長時間。

  牆邊的三角梅開得如火如荼。她坐在迴廊上,望著一池溫泉出神。

  心有觸動,一回頭,就看到遠處的樓間,一角黑裳閃過,消失在廊柱後。

  “這些天,都是嬤嬤在照顧我。辛苦您了。”

  卓嬤嬤眼神閃爍,最終恭謹地答道:“能侍奉娘子是老奴的福份。”

  季英英忍不住又看向遠處。

  白涯宮正殿鎏金的飛檐映著陽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酸澀得泛起了水光。

  她聽話地在院子裡養著身體,再沒有見過晟豐澤一面。

  chūn去夏來,季英英恢復了健康。

  夏天的夜月又圓又亮,清楚地映在水中。

  她常常站在池畔,望著池水出神。

  晟豐澤不知道有多少夜晚坐在屋檐上悄悄看著她。他不明白她為何喜歡在月夜望著池水出神,可只有這樣,他才能借著夜色的遮擋來到她身邊,陪著她到月上中天,小奴婢拿了披風來,服侍著她回屋歇息。

  南詔前往大唐遞國書請罪的使團明天就要出發。他已經吩咐卓嬤嬤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明天,她將扮成他的侍女啟程去大唐。這是她留在南詔的最後一晚。

  十五的月十六圓。天空藍得深邃,今夜的月明亮得如同玉盤。

  池水中映出了圓月,屋宇。晟豐澤像坐在月中,身影格外清晰。季英英站在池畔。她不記得這是第幾個有明月的夜晚,也忘記了是哪一晚意外看到了他在水中的倒影。明天,他如約送她回大唐。從此,再不相見。

  季英英伸出了手。她看到自己手指顫抖地從空中撫過,停在他臉上。心跳得這樣急,又是這樣難過。手無力地落下,這一次,沒等到月上中天與小奴婢送來披風,她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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