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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王兄想要攻唐。我不忍戰場多添傷亡,自請帶人到益州府偷師學藝。三年太短,我沒能讓南詔錦業和大唐益州府一樣興盛。那時我想,還是聽王兄的吧。是以王兄令我統率三軍攻唐。我去了。”

  “王兄要織浣花錦。我把人jiāo給王兄了。我擄來了上萬匠工,擄來了益州府大小織錦人家的青壯。哪家織坊染坊不能讓她去?偏就把她送進了趙家。”

  晟豐澤說到這裡,目光盯在了杜彥臉上,“那是恨不得她去死的趙副使家呢。趙副使用鐐銬鎖著她。失了火也跑不出來。送她進趙家織坊時,清平大人可有顧念過她是阿澤喜歡的女子?王兄,我今天沒有回太和城,我只想去瞧瞧她在趙家過得好不好。”

  國主心頭一跳。他是不知道個中內qíng的。杜彥這樣做,是在扇兄弟的臉呢。他違了禁足令,也qíng有可原。

  “國主明鑑。益州府擄來的織錦人家,唯有趙家最了解楊家錦。臣一心為了織浣花錦,沒想到趙副使竟公報私仇。臣識人不明。”杜彥趕緊請罪。

  國主還要用杜彥,一聽有人扛罪名,喝道:“來人,傳趙副使來!”

  “王兄,趙副使連屍首都不肯給我。我踹了他一腳,這會兒怕是下不了chuáng了。”

  見他木著一張臉,一副生死隨意的模樣。國主想起了這個兄弟的好。攻唐時,晟豐澤一不想戰場多添殺戮。更擔心大唐報復。自己等不及,一心攻唐。晟豐澤二話不說領了兵。他到現在只喜歡過一個女人。由得她往他胸口cha了一刀,他還是喜歡著。

  “殿下。佳人已逝,容下官囑禮部好生為楊季氏擇xué安葬吧。”人是否真的死了,誰都沒有仔細看過。杜彥不親自確定,他不信。

  “阿澤,就聽清平官的吧。”國主晟豐佑沒有杜彥想得多。他只想留住晟豐澤,在他最悲傷難過時好生安撫一番,挽回點兄弟qíng。

  晟豐澤搖頭:“我要帶她回白涯宮。”

  他越是如此,杜彥疑心越重,低聲對晟豐佑道:“國主,今晚另還有人闖趙家織坊。有士兵瞧著像是唐將楊靜淵。已趁夜逃了,不如留下楊季氏……”

  阿澤難道為了這個婦人和楊靜淵勾結?國主皺緊了眉,看向晟豐澤。

  兄弟二人沒有再說話,彼此盯著對方。風一chuī,濕漉漉的披風裹在身上,季英英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寒戰。

  晟豐澤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看向國主的眼神幽如深潭。

  國主眼皮跳了跳,臉色變得yīn沉。

  被發現了啊,一直忌憚自己的王兄會做什麼樣的決定?晟豐澤沒有再看國主,衝著杜彥輕飄飄地笑了:“杜大人要用一個婦人去威脅楊靜淵自投羅網?”

  “開城門。”下了命令,國主晟豐佑拍了拍弟弟的肩,說出了另一番話,“阿澤,莫要太過傷心。等你心qíng好點進宮來教教你幾個侄兒的武藝。”

  杜彥臉色大變。

  望著緩緩開啟的城門,晟豐澤知道自己終於賭對了。他的眼圈漸紅:“王兄……”

  國主沒看杜彥,和聲說道:“回宮去吧。”

  晟豐澤狠狠一拍馬臀,與赤虎疾馳出城。

  “國主!臣覺得那楊季氏之死有疑。”杜彥越看越心疑,不甘地望著兩騎消失在夜色中。

  “白王說她死了,便是死了。”國主堵死了杜彥的話。他心想,如此多qíng的弟弟,還會對自己的侄兒兇殘嗎?杜彥不給晟豐澤面子,他為百官之首,將來他若挾持幼小的兒子,除了晟豐澤,還有什麼人能轄制他?

  恭送著國主回宮,杜彥如老了幾歲。

  “清平大人。那晟豐澤……”蚩狂小聲地詢問著。

  杜彥淡淡說道:“國主都許了白王殿下回白涯宮。還追究什麼?”他早該明白,血濃於血。自己不過是國主防著晟豐澤勢大,叔qiáng侄弱,抬出來壓制他罷了。國主如今覺得兄弟可信,就會抬著晟豐澤來壓著他了。

  他帶著府里的人離開。被冷風一chuī,杜彥打了個寒戰。今夜晨豐澤的話傳出去,軍中的將士會怎麼看自己?因為兒子被唐將殺了,就恨上了三軍主帥?如此心胸狹窄,他還能像從前那樣受人尊崇嗎?

  ★、第268章來世勿相見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錦業街趙家織坊那晚走水,燒了一間織屋而己。對知qíng人來講,這一晚,被削去王爵不到一天時間的晟豐澤又重新成了尊貴的白王殿下。所獲的恩寵已超過了清平官杜彥。

  軍方因楊靜淵的入侵,剛剛鬆懈的神經再一次繃緊。

  蚩狂大軍將帶領著人馬加qiáng了南詔通往大唐各個路口的警戒。

  身處事件中心的趙家,人仰馬翻。

  晟豐澤那一腳能踹死頭牛。趙修緣覺得自己的心肺都被他踹碎了,融成了鮮血。得罪了重獲尊榮的白王殿下,杜彥已經偃旗息鼓,老實地沉默下來。南詔官員更無人將這個本該成為奴隸的大唐織錦匠人放在眼裡。

  宣讀國主令喻的官員“客氣”地請趙修緣臥chuáng養病,任命趙大郎擔任織錦局副使之職。官員的腳還未踏出門檻,趙修緣趴在chuáng邊,一口鮮血噴了滿地。

  儘管不贊同堂弟所思所想,瞧著趙修緣面如金紙,趙大郎心有不忍:“二郎,我雖然不會做官,但會盡全力護住趙氏族人發揚光大趙家錦,你且放心吧。”

  趙家被擄到南詔上下幾百口,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返大唐。既來之則安之,醉心織錦的趙大郎也想明白了。且就在南詔休養生息,綿延子孫,將趙家錦傳下去。

  一口血噴出,眩暈無力地躺著喘氣。趙修緣輕咳著笑。他與大堂兄從小爭奪家主。枉費了他所有心機,到頭來仍是為大堂兄做了嫁衣裳。

  眼前的光漸漸的暗了。一襲錦裳飄飄,面紗遮去了丑容。趙修緣虛弱地開了口:“你就要當寡婦了。”

  牛五娘緩步走到chuáng前,悠閒地在chuáng邊凳上坐了:“原以為你尚能與楊靜淵斗一斗。好歹也是趙家家主的繼承人。能執掌趙家,怎麼也不該輸給一個庶子。竟是我瞎了眼,看錯了。”

  激得趙修緣兩頰浮起了紅暈,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婦人之仁。昨晚若非你阻攔,我早已得了手。咳咳……”

  他抹了把咳出的血沫,靠著chuáng直喘氣。沒能得到季英英的悔恨讓他忘了胸口火燒火燎的疼痛。都因這個醜婦!讓他死不瞑目!

  “早知他已經來了,我何必阻你。我的悔恨不比你少。”牛五娘說著,咯咯笑了起來,“可惜季英英還是死了。死了也在晟豐澤懷裡。他連屍首都見不到。”

  楊靜淵會有多痛苦,她就有多快樂。

  “可惜他不會多看你一眼。你這得意的笑聲,他也是聽不見的。遺憾不比悔恨更讓人心痛。”趙修緣冷眼看著牛五娘,惡毒地說道。

  “你以為我是你?”牛五娘拂袖起身,笑得張揚,回首間露在面紗外的眼裡閃爍著近妖的光芒,“老天爺都會幫著我。我家七娘帶著她的夫婿來看我了。桑家十四郎是楊靜淵最好的朋友。我剁了他執筆的右手送給楊靜淵,他會恨不得cha上翅膀飛來看我呢。哈哈!”

  她大笑著邁出門去,又回過頭彎腰福了福:“郎君,妾身盼著你早點咽氣。大郎厚道,必不肯讓您斷了香火供奉。妾會認養一小兒。郎君莫要擔心妾身孤苦伶仃,老無所養。”

  牛五娘站直了身,扶著玉緣的手,輕盈地從房門口消失。

  “惡婦!惡婦!來人,來人哪!”趙修緣用力地捶著chuáng榻,想叫人送碗水來。無人應答,四周安靜得連風聲都沒有。他聽到自己喘息聲一聲比一聲急,胸口像漏風的風箱,怎樣用力都呼吸困難憋悶得難受。

  他叫得嗓子都啞了,直至無力。

  不曉得躺了多久,趙修緣嗅到一股桃花香。他模糊地睜開眼睛。屋頂明瓦漏下的光帶著淺綠。他又在huáng桷樹下睡著了啊?英英呢?哦,英英趁他睡熟采染料去了。她的眼睛能分辨出十八種蜀紅絲。她給他配的孔雀翎眼用的藍就有十二種。她是他的珍寶,只要有她,他就能織出這世間最美的錦畫。

  恍惚中,趙修緣看到季英英背著裝滿染料的小竹簍回來。他含笑看著她,終於想起自己想對她說什麼了。他拿出了他畫的那幅畫,朝她伸出了雙手:“英英,祖父應了咱倆的親事了!你瞧瞧這畫,我織與你做聘禮。”

  綠萌如蓋。烏瓦白牆。她穿著淺紅的衫子,靠著紅漆雕花木窗朝他望來。

  她拿過畫,突然將它扔在了地上,用腳踩了又踩。黑珍珠般的眼眸突然染上了冷意:“誰要嫁你?你真噁心!”

  季英英哼了聲轉身就跑。

  “英英!”趙修緣大叫一聲,人撲倒在了chuáng榻上。

  趙家的僕人終於端著藥碗來了,見一地的鮮血,趙修緣人事不醒。嚇得扔了藥碗轉身就跑:“大郎君!二郎君沒氣了!”

  趙大郎趕到後,趙修緣的氣息已經弱不可聞。他貼近了他的嘴,聽到喃喃兩字:“回家……”

  趙府舉喪。國主為安大唐錦戶們的心,特遣了官員登門弔唁。

  牛五娘渾身縞素跪坐在靈前。怕趙家人欺負她,玉緣不敢離她半步。好不容易等到去客棧抓人的僕婦回返。牛五娘拍拍裙子,折身進了內堂。

  “人怎會不見?!為抓楊靜淵城門防守得緊。他二人如何混出城的?”牛五娘氣極敗壞地吼道,“玉緣,你去,你去把桑十四抓回來!”

  “娘子。奴婢不能離開你!”桑十四重要,您更重要。玉緣跪倒在牛五娘面前,“您留著奴婢吧。趙家人人恨不得讓您去死,奴婢哪都不去。”

  牛五娘捂著胸,想將那絲惶恐無力壓回去。她要讓楊靜淵恨著她。他不愛她,她也要他恨著她。

  “套車去杜府。我要見清平大人。現在!”牛五娘想起了杜彥。

  報信的僕婦目瞪口呆,撲通跪在了地上:“二奶奶,您還要為二郎君守靈啊。奴婢不能聽您的了。”她朝牛五娘磕了個頭,轉身就跑。

  “反了!反了天了!”牛五娘氣極,重重拍打著案幾。

  “娘子,奴婢駕車陪您去。”玉緣扶著她,主僕二人自去駕車離了趙家。

  等到從杜彥府中返回,趙大奶奶帶著府中的丫頭僕婦堵在了門口。

  玉緣跳下車,扶了牛五娘下來。怒視著趙大奶奶:“大奶奶這是做什麼?二郎君才過世,就要趕我家娘子出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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