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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一次聽聞,他兒子當場被親得個七葷八素,想起那個場面就忍俊不禁。又聽聞是游不疾的兒子,一瞬間就勾起了少年同窗的回憶。

  仔細打量起江逐月,再對比自家兒子,人家大理寺少卿,家中長兄手握兵權,父親在朝官居要職,江崇峰奸詐老狐狸,雖是太后一派,可也算是個為國為民嘔心瀝血的好官。一想就覺得紀驚風輸了,再者還有個皇帝,比來比去,論官職,很一般,論家世,也不算顯赫,論長相,還行,論這眼色,是真的一竅不通。笨得不行,特別是情情愛愛的。

  他當時就想過了,管他男的女的,只要紀驚風喜歡,那就無理由支持他,幫他爭取。奈何這廝腦子不行,怎麼幫都沒用。

  說了嘴對嘴餵藥,合著第二天人就跑了。

  他就該用強的。

  要對付遊子意這種人,越是不拘小節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人其實越是心思細膩,在意的要死。

  不如生米煮成熟飯,一鍋端掉,省得旁人惦記。

  他爹的用意,紀驚風是一字未解。

  生平第一回 罵了他,「你這夯貨!」

  「我生什麼氣…」紀驚風道,「你方才說新皇登基,你該不會是想——」

  「沒錯,我知道很難。但是現在國不可一日無主,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去做。他雖然脾氣不如宋禎明的好,可若是經你父親紀相一番調教,學好政務,批改奏摺也不算難事。何況,還有你在。」

  紀驚風道:「方始休拿什麼同太后斗?光憑我們去對付那八十萬大軍?你怎麼想的?兵部現在全換成了太后的人,江崇峰不肯低頭,行不通的。」

  「行不通?」遊子意站起來,「行不通也得行,我去求江崇峰。」

  「你——」紀驚風愕然,「你再去一次那又如何?江逐月死了,他勢必要把死因怪在你頭上。」

  遊子意:「那你就有法子?」倆人在朝為官,政見不同,第一次有了分歧。「你別告訴我,你以後想做美人肚子裡的輔佐大臣!」

  紀驚風頓住,他不是這樣想的,「我沒有。」

  「我實話給你說了罷,宋禎明……根本就不可能讓他的那些後宮妃子有孕!」宋禎明那點兒小九九,他摸的很清楚。他不是不行,而是罕見的無涎。美人有孕只是太后想為自己做女皇鋪的路。

  「你叫人去太醫院查查,還有,先帝遺詔為何不宣讀?」

  那詔書在紀丞儀手裡,皇帝咽氣後,太后就帶著禁軍進來了。遺詔自然就落到了她的手中。好在她一心只想著皇位的事情,並沒有發覺他手上還有一冊,那是遊子意的保命符。

  紀驚風道:「我自然知道上面寫了誰的名字,可現在不行,稍有不慎我連你都保不住。兵部尚書,禁軍統領,乃至輔國大將軍都是太后的人。你想直接撬走八十萬大軍,擁護方始休上位,如何能行?」

  遊子意轉身,臉上表情難看,那犧牲的邊關將士呢?無論是宜人公主還是昭文公主,全被送去和親。要想改變,就只能擁護那個能聽他上諫的新皇。

  眼下只有方始休一個,非他不可。

  太后只想做她的女帝,朝廷長期徵稅導致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入不敷出,除了紀驚風所在的淮南一帶以外,各個地方的良田制度並未得到完善。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就算是困難重重,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去做。

  想起在荒漠跑馬時江逐月對他說的話,「我信你」,這一句我信你叫他如何能就此退縮?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沒有做官的必要了,萬物秩序,他偏要打破秩序。

  遊子意猛地回神將他推向涼亭的紅柱上,耳邊落雪無聲,他憤怒的聲音混在其中,朝紀驚風喊道:「紀問!你要做個縮頭烏龜你去做!」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撂下這話,忽地對他有些失望。「今後紀大人,不必再來找我了。」

  他轉身離去,一腳跨過地上的紅薯皮,寬袖被風帶起,走得決絕。

  紀驚風目視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一拳錘在紅柱上。很快,那手背紅了一大片,疼痛感席捲全身,後背隱隱發涼。

  次日上朝,再次行走在官道上。

  遊子意跟在他爹身後,舉手投足間散發端莊穩重之氣。一路上提著燈籠,靜靜地走著,平視前方不遠處,天還未亮,道路兩旁的雪被堆起。

  只聽匆匆腳步聲愈發清晰,無人再笑。

  紀驚風很早便先進了宮,杵在拐角的紅牆下等人。就站在那日他站的位置,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看見一盞又一盞燈亮了起來。雪地上映這橘黃色的光芒,走一處,那光便移到一處。

  看著人潮湧動,寂靜中只有踩雪聲。氣氛死氣沉沉的,一行人走過,又一行走過。他的眼神落在人群里,尋找那個跳脫的身影。

  可找了許久,久到燈籠的光就要散去了。

  失落感湧上心頭,他捏緊手心,抬腳往前走了一小步。

  當他已經放棄尋找的時候,恍惚聽見一聲鈴鐺清脆的響亮聲,愕然抬首,在黑壓壓猶如機械般的行走的人群中看見了那個人。

  長身玉立,行走時腳步緩慢,一步一步,仿佛背上有座大山。紀驚風認得,他紫色朝服上掛著的金魚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那空洞的雙眼,好似被抽走靈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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