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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妃是難產死的?”知夢問道。

  對於朱瞻基如何深qíng她並沒有興趣聽,左不過又是做戲。

  “皇兄很殘忍。”朱瞻墡又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知夢不接。

  “影妃是難產沒錯,可也不至於要死人的地步。太監們來往通報了幾次他便十分惱火,他說生不出來便剖開肚子,留後不留妃,我沒親見影妃是怎麼死的,可……皇嫂自那之後受了極大的驚嚇倒是真的,這一個月來愈發的起不來了,王妃常進宮去探望,據說qíng況不大好,若不jīng心調理怕是過不去年關了。”朱瞻墡說道。

  知夢也只聽得腹部刀割似的疼,心裡是深深的愧疚,影妃死了,雖是難產,可若沒有當初自己為了報復朱瞻基而連累了她的名聲也許朱瞻基會留她一命,如果,胡氏再因此被驚嚇而死那麼自己的罪孽便又添了一重。

  “我該償命的。”知夢說道,眼前似乎又是一片濃重的血。

  朱瞻墡搖頭:“不怪你,皇兄這是衝著母后去的,只是可憐了小皇子甫出世便沒了母妃。知夢,我知道你不愛聽,但,眼下,你還是與我回宮去吧,暫不提皇嫂的病如何嚴重,我……我只是怕皇兄一怒之下又做出什麼事。”

  因為前些日子雪大下山的路不好走,況且朱瞻墡來的時候已是huáng昏時分所以便只能在山上留宿一夜。

  知夢睡不著,一閉眼便是影妃披頭散髮渾身是血地要來掐死她,要麼就是胡氏焦huáng著臉幽怨地看著她。

  擁著被坐起來,義惠正睡得香,嘴角還有微微的笑,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好事。

  動動嘴唇,是啊,從沒做過虧心事的人自然夢裡都是甜的,甜甜的夢,對自己來說,這輩子怕是奢望了。

  知夢知道,此行是必然的。

  即便只是個小太監來只要抬出這道旨意她就萬萬沒有抗拒的道理,朱瞻基現在一觸即發的脾氣到時候只會連累無辜。她不怕死可實在不敢再連累人命了。

  早上,山上的風冷硬如刀,知夢平靜地整了整衲衣,又把帽子戴好,天冷,若不戴頭都凍得疼了,做了早課用了齋飯,女尼們還嘰嘰喳喳說著讓她看看皇宮裡是什麼樣子。

  下山的路很長,積雪還很厚,每一步都很費力。

  知夢身上只這棉衲衣並沒有其餘遮風防寒的,出了山寺沒多遠朱瞻墡便脫了身上的玄色皮毛斗篷小心為她穿戴好了:“我是男人,不妨事。”

  遠遠地看見山下一隊安靜的人馬正等著,中間一輛綠呢氈車,人馬都不動,雕像一般。

  外頭冷,氈車裡很暖,幾個大大小小的銅爐正冒著裊裊香氣,佳楠香,朱瞻基最喜歡的味道。

  路上積雪也厚,車輪雖包了厚厚的牛皮但碾雪而過仍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了讓人心裡也不自覺一顫一顫的。

  知夢解下斗篷默默遞給朱瞻墡,方外之人還是離這些錦衣華服遠一些。

  “我什麼時候能回來?”知夢問道。

  自己也知道也許此去便無歸期,可卻忍不住問,畢竟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期盼。

  “也許,不能了。”朱瞻墡說道。

  知夢苦笑:“你以前說話還知道委婉一些,如今是要絕了我的念頭和……生路麼?”

  “你會活著的,我保證。”朱瞻墡說道。

  搖搖頭:“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何況我欠了這麼多人命。該生該死,聽天由命吧。”

  冬日裡天總是黑得早,待車進了城門天已黑透了,因為近年關所以城裡一派繁華熱鬧景象,看在知夢眼裡卻是恍如隔世。

  皇宮很遠但總有到的時候,此時宮門業已關閉,朱瞻墡拿了金令牌出來守衛們進去傳了半晌才放行。

  等在午門外的兩個太監已凍得眉毛上都是霜,見了朱瞻墡如同見了菩薩降臨,看到知夢眼珠便不自然轉了轉然後又對著朱瞻墡說話:“皇上正在弘仁殿,請王爺隨老奴來。”

  朱瞻墡回頭看了知夢一眼卻見她平靜如常。

  弘仁殿還是那個樣子。知夢有些近門心怯,她知道朱瞻基在裡頭,她更知道如今他正yīn晴不定,說不定又把誰炸個粉身碎骨。

  朱瞻墡說:皇上,臣弟請了義淨師傅回來了。

  朱瞻基說:五弟一路勞頓回府歇著吧。

  朱瞻墡走過知夢身邊腳步頓了頓還是走過去了,殿門在身後發出沉悶的嘎吱聲,聽起來像絞架,知夢沒聽見過絞架的聲音,但她想應該所去不多吧?

  朱瞻基說:坐吧。

  知夢便坐下,頭仍舊垂得低低的,眼前的人她只能看見一段孔雀藍的袍角。

  知夢似乎聽見了雪花敲擊窗紙的聲音,也聽見了風呼號著撞擊窗紙想找個fèng隙鑽進來,偶爾還有一聲燈花的嗶啵聲,心思神遊一圈回來知夢發現自己兩手不知何時攥在了一起。

  她有點緊張。

  定定心神,知夢默默念經,想著自己是在大雄寶殿蒲團上跪著,面前是佛祖。

  “路上一定很累,先睡吧。”朱瞻基沒頭沒腦說道。

  知夢起身雙手合什:“貧尼想去先拜見皇后娘娘。”

  在長安宮裡也許還能睡得著吧?

  “不差這一晚,好好歇著吧。”

  知夢聽見他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急便站了起來抬頭看他:“朱瞻基!”

  朱瞻基在笑,小計謀得逞的笑。

  “容兒有話要說?”還笑著,撩撩袍子一步步邁過來。

  知夢惱自己沉不住氣。

  “貧尼想是皇后娘娘旨意讓我進宮來祈福的,所以貧尼還是去拜見皇后的好。”知夢說道。

  “山上風大寒冷,容兒的臉都凍得紅彤彤,明天讓他們拿些藥膏抹抹免得再下去凍壞了皮膚,大明朝的皇后可不能頂著一張凍傷的臉。”朱瞻基說道。

  知夢驀然抬頭與他對視,看到他眼裡的光彩忽然便醒悟,自己越是激動他便愈得意,也許便愈發糾纏不清,幾乎只是剎那間知夢冷靜下來,斂去眼裡的怒氣。

  “既然陛下說明日去見那便明日吧,貧尼告退。”知夢說道。

  朱瞻基臉上有一閃而過的yīn鷙,但很快收斂起來:“是我告退不打擾容兒你休息才是,好在這裡是乾清宮配殿,來往亦方便,容兒若有話就來乾清宮,無論什麼時候。”

  路上是很累,可被朱瞻基這一攪和知夢沒有絲毫睡意,趺珈而坐心裡也像是有股火竄來竄去無處發泄。

  朱瞻基他憑什麼還敢擾亂她的生活?憑什麼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憑什麼……他以為天下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麼?他以為他想要怎樣別人就要順著他麼?

  直到手心傳來刺痛知夢才回過神,手心裡正慢慢形成一滴小小的血珠,像一顆硃砂痣。

  知夢苦笑,自己又犯了嗔戒。

  閉上眼翻來覆去想著師太說過的話知夢慢慢平靜下來。

  知夢一晚上沒睡,早上宮女進來打算喚她起chuáng時見她已簡單梳洗過穿戴好了,仍舊是那藍灰色棉布衲衣和薄棉尼姑帽,正閉著眼睛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念念有詞。

  知夢在做早課。

  用過素食早膳知夢亦不說什麼,研了磨坐下默經。

  無論朱瞻基如何做她都不做任何反應,以靜制動,如果這還不能讓朱瞻基打消念頭那看來她也只有死路一條能解脫彼此了。

  面對著憔悴了朱瞻基她不能否認自己還有瞬間的心疼,但也僅僅是瞬間,更多的是想遠離,他們之間即便還有緣分,在她這裡已煙消雲散了。

  直到用過午飯才有小太監來請她說皇后娘娘有請。

  知夢以為胡氏一定是憔悴不堪的,知夢以為長安宮裡一定是愁雲慘澹的。

  遠遠的,知夢聽見長安宮裡孩啼陣陣,一團熱鬧。

  進了殿,果然宮女太監正忙得團團轉,胡氏遠遠坐著望著巨大的窗欞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小太監走過去說了什麼她才回過神,扶著扶手站起來,可能起得急身子搖晃了一下,不過臉上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讓知夢產生了錯覺,似乎胡氏等了自己好久。

  近了她一臉的驚訝:“容兒,你……”

  “貧尼義淨見過皇后娘娘。”知夢雙手合十。

  “這……這是……”胡氏仍在驚訝。

  “貧尼奉旨來為娘娘祈福。”知夢說道,聲音平淡。

  “哦,這樣,這樣。”胡氏緊緊抓著知夢的手,盯著知夢看,想看出來點什麼。

  知夢便任她看。

  胡氏臉色確實不好,有些huáng,就像她夢見的一樣,攥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更是瘦得皮包骨,連青藍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場血腥也許真的嚇著她了。

  啼哭的小嬰兒被哄睡了,胡氏命她們出去然後拉著知夢坐下,兩兩相對默默無語。

  又一個小太監進來,對胡氏說:皇上有旨,以後蕭姑娘便陪伴皇后住在長安宮撫養皇長子。

  影妃的兒子在坤寧宮知夢沒料到,她以為會是張太后親自撫養,如今他又下了這樣的旨意目的便是明擺著的。

  胡氏身子軟了軟靠在枕上:“好在,容兒你回來了。我一個人真怕。”

  “皇后,貧尼義淨。”知夢說道。

  胡氏搖頭:“不,不是義淨,是容兒,是月英的好朋友啊!容兒,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我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每天守著這個孩子我都不敢合眼,我怕。”

  她的手仍舊緊緊攥著知夢的胳膊,知夢輕輕拍拍她的手:“你睡吧,我在這兒呢。”

  胡氏點點頭,片刻真就睡過去了,只不過睡得也不安穩就是了。

  本就不算出眾長相的胡氏此時幾乎脫了相,眼眶深陷著,大概進來皺眉太多額頭都有淡淡的紋路了。

  這個不會yīn謀詭計的女子,朱瞻基不屑的皇后,如今終於要被他除去了麼?

  知夢握著胡氏嶙峋的手冷笑,朱瞻基的用意,表面上將皇子給皇后撫養,可受了那樣驚嚇的胡氏再照顧小皇子天天這麼熬著,早晚會熬得油盡燈枯,這後位便讓了出來,朱瞻基自然可以一邊傷著心悼念皇后一邊重新安排皇后人選。

  大明朝的皇后——她蕭知夢以前沒稀罕過,現在自然更不稀罕。

  小嬰兒忽然又哭起來,突如其來的啼哭聲嚇了知夢一跳。

  六十九章

  知夢鬆了胡氏的手走過去,裹在小紅被子裡的嬰孩兒正閉著眼睛咧著小嘴大哭,因為太用力,臉蛋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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