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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逐陪著風容與找了很久,找了很多遍,最後風容與的腳步停了,葉逐的腳步也停了。

  兩個人站在這一片漆黑腐朽之中,甚至不知道剛剛那一路走來,是否失足踩到了風曜靈的屍骨,驚擾了她的好眠。

  風容與沉默許久,突地叫了葉逐一聲。

  他問:「帶桃源鄉了嗎。」

  葉逐解下酒囊,打開蓋子,遞給了風容與。

  風容與接過,緩緩傾斜,將滿袋的酒慢慢地、慢慢地,盡數倒在了地上。

  在葉逐剛剛上任,還有些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習氣的時候,偶爾會做用酒去祭拜士兵的事情。

  不過祭拜祭拜,總要人死魂滅,所以葉逐是懂這時的風容與的。風容與找不到風曜靈,沒有可以寄情的依託,只能徒然地對著天地,敬上自己的一杯酒,傾倒自己的一片心。

  酒倒完了,心也就空了,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葉逐站在風容與的身後,明明已是春日,沒有雲的天依舊是灰白色的。正午的太陽在頭頂亮著白光,隱約透著凜冽的金色,光芒直射在天地之間,形成巨大的一個光輪,看似很有氣勢,卻如同一件高高在上的擺設,給不了人間一絲溫暖。

  葉逐看著風容與的背影,輕聲問:「老大,你還想哭嗎?」

  良久之後,他才聽見風容與嘆了一口氣。

  「哭不出來了。」風容與嘆息一般地說著,高高地仰起頭來。

  「葉逐,我已經哭不出來了。」

  隨著風容與話音落下,狂風驟起,一時間飛沙走石,荒草白煙,呼嘯著襲過塵封許久的關隘,嘶鳴出刺耳的哨音。

  葉逐和風容與的長髮被吹起來,衣袍也被吹起來,在風沙間瑟瑟鼓動,發出獵獵急聲。

  盛順十七年四月十六日,銳連軍在覆滅胥雍國後又降服了數個邊塞部落,完成王命,班師回朝。

  夏侯瀚早在等著他們,待行過禮後,遣散了廳中的一眾侍女僕從,又搬出那副圍棋來。

  葉逐因為此前種種劣跡斑斑的行徑,被夏侯瀚勒令坐遠三尺,雙手放置在腿上,絕對不許移動,只能眼巴巴地伸著脖子看風容與被夏侯瀚殺得丟兵棄卒,干著急沒處使力。

  輸棋的風容與反倒神色淡然,聽著夏侯瀚跟聊八卦一樣地聊著剛剛收到的百里加急軍報。

  「……所以說,恪王他都不等過了中原的元宵節,就下令誅滅那位柳將軍的九族,還令所有御史寫罪書,痛斥前前前一位老皇帝為滿足一己私慾,誅滅桃源鄉全部族人,親自在帝陵擺祭台,選了罵得最難聽的那一位的罪書當眾朗讀,而後燒給自己祖宗看。」夏侯瀚一邊下棋一邊說著,一心二用還能堵死風容與的一處氣孔,搖頭批評了一陣風容與毫無長進的棋藝,又繼續道:「他這一舉動被全朝反對——別說全朝了,簡直是舉國要叛,本來承認他是皇帝的就沒幾個,結果呢,他不僅不治理朝綱,還要趁著花朝節南下巡遊……你猜去哪兒?」

  風容與落下一枚臭棋,看著夏侯瀚吃掉自己七八枚黑子,眼皮都沒抬一下:「桃源鄉?」

  「正是啊!」夏侯瀚將手中的黑子嘩啦啦灑進棋盒裡,搖了搖頭,嘖嘖感嘆:「桃源鄉早就覆滅,而且就算全盛之時也鮮少有人知其所在,哪有那麼好找?但恪王就是要指著一條路說是能到桃源鄉,最後車隊停在一個不知道名字的懸崖邊,恪王下車來站在那來回打量,失心瘋一樣笑著和身邊的內侍說『從這裡跳下去,就是桃源鄉了』,說完就真的跳下去了!」

  夏侯瀚一副不勝唏噓的表情,仰著頭嘆了口氣:「可惜恪王那樣風風光光的人物,到最後也是瘋瘋癲癲、一命嗚呼,那懸崖根本找不到可以下去的路,連搜都無法搜尋,就這麼屍骨無存了。」

  葉逐在聽到「桃源鄉」三個字時,目光便已經落在了風容與的身上。

  夏侯瀚還在一邊感慨如今中原又是大亂,皇子奪嫡百姓塗炭,就和數十年前恪王鬧得那一出一模一樣,真不知道這恪王明明是皇室皇子、王親貴胄,怎麼就跟和自己家族有仇似的,一定要折騰得大陳國力日衰才算舒服。

  葉逐卻已無心去聽這些,他看著風容與和素日毫無區別的、冷漠嚴肅的臉龐,無論風容與表現得多麼像夏侯瀚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葉逐都要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點、一點點,關於風容與的過去。

  這樣的了解不會讓葉逐覺得高興,反而更加心痛。

  風容與又輸了一局棋,夏侯瀚還堅持要數目,風容與拋了手裡的黑子隨他去,淡然道:「其實恪王這樣做,於臣而言,倒算大仇得報了。」

  「哦?怎麼說?」

  「誅滅全族的仇人滅了九族,下了這樣命令的皇帝被子孫鞭笞,貪心不足的中原一片大亂,恐怕祖父活著都要說一聲暢快。」風容與用手指敲了敲棋盤的邊角,抬起眼來看向夏侯瀚。

  「陛下,臣生在北越,長在北越,縱使身負家族仇怨,然而更是北越的臣子、是王上的將軍,自與陛下一同策馬出征那日起,臣為北越國開疆拓土之心便遠超之望,既然中原局勢已然如此,那麼從此以後,無論陛下想要統一北境、還是想要入主中原,臣可以為陛下、為北越,一心一意了。」

  「哈哈哈哈!」夏侯瀚忽然大笑起來,嘩啦一下將一把棋子丟進盒裡,伸長手臂大力地拍上風容與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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