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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穎聽出她的有意打趣,亦有感她的愜意輕鬆,綻顏道:“儘管恩公娘子如此快樂,我仍然想要說樁可能讓您掃興的事。我爹說,等恩公娘子壽終正寢,他仍會再來接你魂魄。意即,您早晚還會再受我爹的糾纏。”

  羅縝渾未經意:死後的事,此時何必煩惱?“既然掃興,就不多談了。不知,六王爺如今何在?”

  “他……”范穎眉際微擰,目內是三分氣惱三分無奈,“都怪那個去惡老道!”

  呃,這風月qíng事關那化外老道何事?

  “也不知那個迂腐木頭是怎樣求的,竟求得道長授了他移形覓影之法,不管我到哪裡,他總能找到。此次來這裡,怕他壞了事,我尚特地拜託爹爹絆住他。”

  去惡道長收不到寶兒為徒,世間又無恁多惡妖可除,忒閒了是不是?“也便是說,你到現在,仍未能原諒他?”

  “哼,他休想!他要追就隨他追,我看他能堅持到幾時。”

  也好,一個追,一個逃,也是一樁趣事,況且細觀范大美人的嬌態,六王爺不會辛苦太久了。

  “恩公娘子,您有紈素的消息嗎?”

  羅縝搖首,“近期沒有,不過估計快有信到了。”那丫頭,短則半載,長則一年,總還是有信來。

  “若她在信中提到范程,請記得告訴我。他與紈素,比我與那塊迂腐木頭更不可能,怎就執迷不悟?”

  “范程已經不是抱著母親雙膝哭訴的孩子,他不放開是因放不開。對此,你不是也有體會嗎?”

  萬丈紅塵,有太多使人泥足深陷的誘惑:qíng愛,名利,美色,權yù,各人的放與不放,非他人兩言三語能決定的。而qíng愛更被視作紅塵痴物,由來痴男怨女,或賺人眼淚,或遭人唾棄,但來來往往,古古今今,又有誰真正堪破qíng關,看透qíng事?

  “娘子,之心緙完了,要送給娘子的禮物,之心終於緙完了!”一聲脆呼,掃去羅縝腦中所有悲古傷今的感嘆。之心歡躍而來,“娘子,快來看,之心送給娘子的禮物喔!”

  第四十章白首與君守4

  當那幅圖徐徐展開,足足兩刻鐘過去,羅縝嬌靨怔愕,未發一詞。之心忐忑起來,“娘子,你不喜歡啊?”

  “相公。”羅縝回神,“你何時緙的?”

  “好久好久了喔。好幾年好幾年那麼久,之心怕娘子發現,偷偷緙,之心要緙好才能送給娘子做禮物。”

  “好幾年?難道你在我們以前的家裡時就在緙了?”

  “是喔,搬家時之心把它綁得牢牢的……娘子,你喜不喜歡?”

  這……豈是“喜歡”兩字就能敘得盡的?自己的痴相公啊,竟然用一絲一線,將他們相遇、相戀、成親、生子……種種種種,一一緙了出來,就連當時的一糙一木都能分外傳神,栩栩如生。到最後,是他們鬢髮斑白相依相偎,周圍兒孫環繞。這呆子啊,該說他怎麼才好……

  “相公,你怎麼會想到緙這樣的禮物給我?”

  “因為,之心要娘子高興,娘子高興就能親親之心啊。”

  羅縝啼笑皆非,“就為了親親?”她何時少親他來著?

  “是啊是啊,娘子你喜不喜歡,高不高興……”

  羅縝摟過他,深甜一吻,“呆子,知道我喜不喜歡,高不高興了?”用幾年的時間,緙一幅只為讓自己高興的絲圖,世間如自己的相公這般痴呆專注的,絕無僅有。有夫如此,夫復何求?夫復何求?!

  “嘻,娘子,你再親之心,之心就知道了,嘻……”

  相公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秀色可餐,羅縝樂得親近品嘗。只是,夫妻兩人qíng濃意稠正酣美時,忽聽一聲驚呼——

  “哇唷唷,這幅圖巧奪天工,無與倫比哦。”

  羅縝低瞥一眼那個說著大人話裝成熟的某隻小人,靠著相公款款落座,“這是你爹爹緙給娘的,自然無與倫比。”

  “哇唷唷,爹爹你好生了得哦。”姓良名讋rǔ名寶兒的某隻小人搖頭晃腦,“寶兒以有爹爹這樣的爹爹為榮哦。”

  “真的嗎?寶兒好乖,嘻……”

  羅縝對迷湯卻不買帳,美眸略眯,“良讋,你想耍什麼花樣,請及早。”

  “娘好聰明喔。”寶兒爬上娘親膝頭,偎進香軟懷內,嘬起鮮紅小嘴啄了娘親玉頰一下,“寶兒在替爹爹攬生意哦。他們都想看爹爹的緙圖,寶兒收他們每人一兩銀子。這幅圖如此好看,每人加倍……”

  羅縝挑眉,涼聲道:“他們想看的是你爹爹的緙圖,還是你爹爹這個人呢?”

  “嘿嘿……”寶兒裝傻笑了半晌,見娘親美臉仍是厲色不減,又諂媚地再親了一口,“是有幾個婦人要看爹爹啦,因為爹爹好看嘛。可是,寶兒讓她們只能偷偷地遠遠地看。爹爹是娘的,寶兒不會讓人親近啦,除了娘,誰親近爹爹寶兒都不會放過……娘您不記得?上一回那個賣熊皮的胖女人拉住爹爹不放,是寶兒在她的衣袋裡扔了一隻耗子,引得阿白撲過去。寶兒還在阿白身上塗了寶兒的便便哦……”

  賣熊皮的胖女人?哦,是那位販皮毛的炎夏國女賈。炎夏國女子生xing豪放,追求男人由來大膽直露。相公走在她身邊,便被那女人當街拉了過去示愛。全鎮的居民怒不可遏,只待她一句話便要出手修理,自己的兒子率先著手……

  話說,相公純善,自己持重,怎就生了如此一個混世小魔王出來?羅縝正在納悶,又有不速之客現身,“寶兒,寶兒,你真聰明,你是百年不遇的好根骨啊,不跟貧道學藝,你悔之終生啊——”

  寶兒烏靈靈眸兒一轉,無辜笑靨展開,“去惡老爺爺,您當真想收寶兒做徒弟嗎?”

  “當然當然,想通了?良少夫人,您那筆帳也算得差不多了罷?還不把寶兒jiāo給貧道好生調教?”

  “去惡老爺爺,您要收寶兒為徒,先要寶兒同意才行哦。”

  “真的?如此說來,你同意了?”

  “寶兒同意啊。”

  “好好好,快行拜師禮,貧道好把平生的……”

  “慢啦慢啦,去惡老爺爺,寶兒很搶手哦。”

  “……什麼?”

  “對街的王師傅,鎮頭的高大俠,鎮尾的張三叔,都想收寶兒為徒,寶兒是搶手貨哦……”

  不知何時,羅縝已將這位“搶手貨”放置地上,捲起鋪陳在長案上的幾丈絲圖,拉起相公大手,逕自退場。

  “娘子,寶兒要做什麼?”

  “能做什麼?耍寶嘍。”

  “耍寶是什麼啊?”

  “小活寶耍老活寶,我只得把你這個大活寶拉走,任由他們斗個痛快。”

  “喔,娘子好好。”

  這呆子,她這就好了?真叫人愛煞……羅縝抬起的手才要放到相公耳上,聽得那廂一聲大吼振聾發聵——

  “臭寶兒,你這個小沒良心,貧道我授你技藝,你竟敢跟貧道收錢。”

  “搶手貨就是價高者得嘛……”

  “你這個小jian商!小沒良心!小混蛋!看貧道打爛你的屁股!”

  “寶兒去找高大俠他們學藝哦……”

  “你竟敢把貧道的不傳絕學與江湖雜耍視作一般,貧道不揍扁你,貧道就不是貧道!”

  “去惡老爺爺,您的鬍子要護好喔。”

  “小混蛋,還敢威脅貧道……”

  羅縝聳聳肩,牽著相公,去也。

  范穎立身樹梢,將一切盡收眼底,唇浮甜美笑靨。

  良之心依然活得那樣簡單,每日所思所想,仍是如何討妻子的喜愛和歡心。為了那最簡單的目標,努力長大,努力成長為一個男子,無怪會使jīng明的娘子傾心以愛……

  世間並非沒有真愛,不管你有沒有傷過人或被人傷過。傷了,痛了,復了,愛來了,再愛就是。怕的是不敢愛了,便註定傷到永久。有時,自己給自己的傷,遠大於外人能給你的。

  是夜,羅縝在相公所緙圖上,一針一線,繡出如下字句:

  吾住一牆東,君住一牆西。

  打小自相識,相逢未相知。

  一朝為君婦,白首不相離。

  世事雲詭過,兩心契相依。

  心如無瑕玉,身似傾城璧。

  至純宛赤子,都雲相公痴。

  君痴吾亦痴,何妨俱做痴?

  一曲痴相公,其間多少意?

  曲罷勿羨人,且行且相惜。

  番外良家二少爺與羅家二小姐的姻緣路一

  “公子,前面就是羅家在高沿城最大的鋪面了,羅家大小姐平日多在那間鋪子裡。”客棧的小二將這位出了銀子讓自己帶路的客官送達目的地,耐不住好奇,“這位公子爺,您找羅大小姐,是為了經商罷?”

  雖說是拿人銀子就要為人辦事,但羅家好歹是自己的半個東家,瞧這位俊爺兒的臉色似有不善,如果是為了尋仇,銀子照拿,官還是要報的。

  “是,經商。”良之行又付了幾塊碎銀給他,闊步上前,邁進了錦緞製成的“羅”字招牌迎風招展、打著白石高階、裝著朱紅闊門的店內。

  才一進去,琳琅華彩滿目迎來,絲綢綾羅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秀致絕倫。左廂里,以垂綢作簾,隱約間,綽約貴婦秀麗閨閣端居其內,jīng評細選;右廂里,以緞板為隔,cao著各地土話的遠道客商圍坐圓桌,一手執茶,一手翻檢手內小樣,嘖嘆不已;正中間,散戶平民聚集,擇布取衣,高嗓議價,言來語往,喧譁如市。

  不愧是絲綢巨賈,皇商世家。

  而能將羅家生意經營得如此繁華的羅大小姐,當真是了不得了。只是,不管她如何明慧qiánggān,如何會jīng打細算,卻不能欺不能騙他的之心。欺了騙了,他便要為之心討回所虧所欠。

  “早啊,這位客官。”一位夥計笑孜孜喜呵呵迎來,“您隨便看,不管是零著買還是整批購,咱們羅家商號都會給您一個貨真價實……”

  “在下求見你們大小姐,請通報。”

  夥計一愣,“咱家的大小姐?客官您是……整批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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