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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建議的?阿邦嗎?”她想不出別人來,卻實在不相信阿邦會對他提出這種建議。

  “當然不是。”陳華坦白地說,“是呂唯微建議的,戒指是她幫我挑的。”

  她吃驚之餘,簡直哭笑不得,“只有你會做這種事,讓前任女友陪你買戒指。”

  “你介意嗎?”

  她發現這是一個幾乎沒法回答的問題,如果她說介意,差不多是跟一個坦dàng灑脫的前女友吃無名醋;如果她說不介意,就相當於認可了他這樣的求婚。

  她低頭,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是一粒品相完美的一克拉鑽石鑲嵌在白金指環上,折she日光,晶瑩奪目,襯得她纖細的手指十分秀麗,確實很適合她的審美。

  她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只見陳華正緊盯著她,再無調侃之意。她從來沒有在他眼睛裡看到如此燃燒的眼神,仿佛在一瞬間將她照得通透,無從迴避,無從遁形。

  她答非所問地說:“幫我煮杯咖啡吧。”

  喝完咖啡後,任苒說:“陪我去我媽媽下葬的陵園,好嗎?”

  陳華當然同意了。

  方菲葬在Z市市郊的一座陵園,這裡背靠山脈,蒼松翠柏鬱鬱蔥蔥。兩年前,祁家駿的骨灰由祁家鈺帶回國,也安葬於此。

  任苒在車上給祁家鈺打電話,問到了祁家駿墓地的編號。

  到陵園後,她買好了兩束馬蹄蓮,先找到祁家駿的墓。陳華在稍遠的地方停住腳步,低聲說:“我在這裡等你。”

  她點點頭,獨自走了過去。這是她頭一次來祭掃他。

  上一次她來陵園看媽媽,還是祁家駿陪著她,人世如此無常。

  她將鮮花擺好,伸手指輕輕撫摸鑲在漢白玉碑上的那張照片,初夏的陽光耀眼地照在上面,祁家駿年輕的生命被定格在這個神采飛揚的瞬間。

  “對不起,阿駿,我現在才開來看你。”她在心底說,“雖然白醫生說過,只有停止想念,你才會無牽無掛去往極樂世界。可我還是忍不住要掛念你。”

  她透過淚光看去,照片上的祁家駿微笑著,沒有他平素沉默時會帶的那一絲yīn郁。他們的生活有那麼多重疊的時光,她竟然一點兒也想不起來,這張照片拍攝於什麼地方,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在微笑,從小到大,他們生命中都有那樣擺脫所有煩惱的快樂時刻,年華任苒,時光慢慢走遠,可是幸福的回憶已經永遠銘記於心底,無法磨滅,無法放棄。

  良久,任苒站起了身,她和陳華並肩向前走去,到了她媽媽墓前。

  她走過去,將鮮花放在方菲的墓碑下,輕聲而清晰地說:“媽媽,他是祁家驄,我要跟他結婚了。”

  尾聲

  生有時,死有時;

  栽種有時,拔除有時;

  殺害有時,醫治有時;

  拆毀有時,建造有時;

  悲傷有時,歡樂有時;

  哀慟有時,舞蹈有時;

  同房有時,分房有時;

  親熱有時,冷落有時;

  尋找有時,遺失有時;

  保存有時,捨棄有時;

  撕裂有時,fèng補有時;

  緘默有時,言談有時;

  愛有時,恨有時;

  戰爭有時,和平有時。

  從醫院出來,任苒悶悶不樂。她身體其他部位已經基本痊癒,只有右手手背因為疤痕增生,再次做了削痂手術,過程當然說不上輕鬆,看著包裹起來的手背和從紗布邊緣延伸到手臂的疤痕印記,她沒法開心起來。

  祁家驄發動車子,開玩笑地說:“我們昨天才註冊,標準的新婚啊。雖然是我bī婚,你也開心點兒好不好?我帶你去海邊度蜜月。”

  她說:“去海邊?我又不能游泳,看看這些疤,你想讓我穿泳裝給人圍觀嗎?”

  “昨天晚上就是因為這個不讓我進你房間嗎?”

  任苒的臉一下漲紅,簡直有些惱羞成怒,可他不等她說什麼,聳聳肩,“那好,dòng房我不要求了,蜜月總得給我吧,我們現在就動身。”

  她無可奈何,“去什麼地方?”

  他笑道:“你拿一點點以前的態度對我吧,別問去哪兒,跟著我走就是了。”

  他開車帶她回家收拾了簡單的衣物,出城上了高速公路,看看道路前方懸掛的標誌,她突然知道,這是開往北海。

  對任苒來說,不問去哪裡,很容易做到。可這是她曾經走過的一條路,她也早就已經學會了前行時先抬頭辨明方向,再不可能在前路茫茫,對目的地一無所知的qíng況下,只看到身邊那個人,靠在他的肩頭,便滿心充盈喜悅,不疑不悔了。這個念頭驀地掠過心頭,她有異樣的惆悵與傷感。

  祁家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現在真的很難給你意外驚喜了。”

  “所以有些男人專愛少女啊,她們對一切感到新鮮,永遠可以睜大眼睛發出開心地尖叫,多讓人滿足。”

  他無聲地笑了,側頭看看她,“我聽出來了,這是在諷刺我流露出讓你鄙視的大叔氣質了。”

  她只得認輸,轉移話題:“至少昨天被你拖到民政局,已經是很大的surprise,足夠我驚喜很久了。”

  他想起昨天的qíng景,不禁莞爾。

  “你真不用去上班,再不管億鑫的事了嗎?”

  “你怕我提前過退休生活,一路大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不用這麼死揪住我以前的一句話不放吧。”

  他笑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億鑫就逐步轉由一個海外機構控股。章昱如果耐心一點深挖下去,大概會用更驚悚的標題描寫我了。”

  任苒馬上明白,祁家驄已經轉為幕後控股了。雖然她早料想到,以他的決斷能力,不至於被動到因章昱一篇報導就窮於應付,但聽他親口承認並沒市區億鑫的控制,畢竟放心了許多。

  “也只有你,聽到這消息,不僅不生我的氣,還會流露出鬆一口氣的表qíng。”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愕然,想了想,“對,我不生氣。別人為我犧牲,不會給我帶來滿足感,倒可能讓我負疚。你沒事,我當然開心。”

  “也就是說,你答應嫁給我,並不是因為負疚,是覺得接受章昱採訪連累到我,不好意思再拒絕我了。”

  她拒絕回答這個推論,伸手按車上的CD播放鍵,“你好像說過開習慣奔馳,不喜歡再開別的車。怎麼這段時間一直開這輛路虎?”

  他明知道她是轉移話題,卻也並不窮究,“我發現我以前的某些固執沒有用對地方,放棄也罷。”

  車開到北海,兩人上了去潿洲島的班船,一個多小時候登島。任苒向碼頭外走,祁家驄拉住了她,“我們去雙平。”

  她不解地問:“可是雙平度假村不是在島的那一端嗎?”

  他牽著她的手,向停在碼頭邊的一艘快艇走去,“當然不是去度假村。”

  上去以後,他對船員jiāo代幾句,快艇馬上起航,向東南方駛去。

  任苒攏住被風chuī得飛揚的頭髮,疑惑地問:“我聽說雙平島一年多以前就開始封島保護珊瑚自願,遊客沒法過去上島遊覽了。”

  “潿洲島幾年前開始旅遊開發後,遊客日益增多,環境多少受到影響。三年前,環境部門檢測到雙平周邊的珊瑚資源急劇減少,我贊助了一個封閉小島進行環境恢復的科研計劃,科研人員定期過來觀測,我過去看看還是可以通融的。”

  她不得不承認,他畢竟還是成功地給了她意外之喜。

  快艇航行在大海上,有一種在làng尖上飛掠而過帶來的速度感,讓任苒驚異。她緊緊抓住面前的欄杆,而祁家驄從她身後圈住了她,用衣服裹住她的右手,以免水花濺上去。

  他輕輕撫著她的手臂,“我找不到原來的那條疤痕了。”

  任苒知道他指的是她剛見到他那天摔傷fèng針後在右手肘留下的那道痕跡,已經被手臂燒傷後新生的疤痕覆蓋了。她只能苦笑,“適應一下新的疤痕吧,還真是不少。”

  “別擔心這個了,你還是你,你跟我在一起,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只用了半個多小時,快艇就走完了從前漁船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踏上小島,任苒有一絲恍惚。眼前的村子,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一群jī一邊叫著,一邊撲騰著從他們面前連飛帶跑地散開,攪得塵土飛揚起來,仙人掌開著熱烈的huáng花,上面結著紫色的累累果實,楊桃壓得枝頭低垂。

  這個時間,村裡的男人照例已經出海捕魚,只剩曬得黑黑的漁家孩子悠閒遊dàng者,他們羞澀而好奇地看著他們,一邊互相唧唧呱呱地說:“是不是又有科學家過來了啊。”幾位織補著漁網的大嬸抬頭跟祁家驄大著招呼,看到任苒,似乎也不意外。

  他們走到村子後面阿邦家的老房子,但阿邦的母親沒像過去那樣坐在門口。

  “阿邦把他媽媽和哥哥接到北京去了。不過老太太總吵著想回來。”

  祁家驄帶著她穿過前院,走向後面那間獨立的方子,門還是一樣沒有鎖,只虛掩著,輕輕一推,發出“吱呀”一聲響,緩緩開啟。

  高高的門檻、低矮的空間、斑駁不平的牆面、懸在房間中央的白熾燈泡、桌子上的煤油燈、老舊的木chuáng、紅花土布的被子……

  一切依舊。

  他們走過了年華,走過了歲月,然而,時光至少在這個地方止步了。

  不管逝去,還是繼續生活在這個喧囂塵世,不管天堂與極樂世界是否真正存在,那些仇恨、憤怒、愛而不得的傷痛……漸漸消散。他們經歷的一切,都不是過眼雲煙,苦難也好,幸福也好,構成他們的記憶、生命和生活。

  這就是時間給他們的禮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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