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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只記得仲伊最後搖了搖頭道:“鬼族趁人之危也就算了,畢竟他們平日裡名聲就不太好,卻沒想到神族也這般光明正大的占人便宜,可真不是君子所為。”

  後來我才知道,仲伊那樣搖著頭對鬼神兩族品頭論足,他自己倒也是趁著這大劫撈了不少好處的。可他是個明小人,總是瞧不起偽君子的。

  待我趕到紫星海,看見標緻的小織籠的樣子很是láng狽,蓬頭亂髮,裙裾上塊狀的血印子,赤著足立在海邊,她身後是像睡著了一樣的我的爹爹,身前站著一步步bī過來的眾仙神。

  我爹爹的素白袍子已經全紅,身下的坑窪處還積起了不淺的血水。

  小織籠見到我,似乎想要一掌劈死我,可是她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她輕喘一口氣,咬了唇,臉色平靜的很,但是眼神卻冷的嚇人。那些神仙許是忌憚著她是天君的親閨女,猶豫著不敢使出過於狠辣的手段。

  我站到小織籠跟前去,背靠著我爹爹,未看小織籠,腿腳俱是發軟,連呼吸也有些顫抖,只是那隻握著琵琶的手,叮叮咚咚彈起幾個破了的音,指尖的血順著琴弦滴滴答答的流下來。小織籠一句話未說,她俯下身去瞧了瞧我爹爹的傷勢,復又站起來。我本想問一聲爹爹

  如何,卻終是不敢,只得恨恨的咬了唇。

  眼前站了黑壓壓的一片神仙,一個個穿的很是周正,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下巴上抖動的山羊鬍子令我很是作嘔。

  我似乎聽見為首的那個器宇軒昂的老資格神仙說:“你爹爹已然仙逝,紫星海才是正當去處,你這般死守著全無用處。”。

  紫星海是薨逝神魔的歸處,正如凡間的墓地。只要屍身沉入紫星海,便化為一團濁氣,再無甦醒可能。他們害死了我爹爹,又這般急切的要將他沉入紫星海,只是懼怕我爹爹一旦醒過來,他們在無還手之力的吧。

  可是即使我爹爹真的永不醒來,他們也絕無可能再過自己安穩的日子,因為,我但凡活著一日,總不能再讓他們有片刻安寧。

  我自然知道,他們肯站在這裡耐著xing子和我講話,並不是因著我是他們口中看了我爹爹的面子,失了爹爹,我便是在這三屆里連牲畜也不如的,連那些平素里低聲下氣的末仙也會有意無意踩我一腳,我若停了這手裡的琴,我爹爹的屍首必得讓他們奪了去,我不能讓

  爹爹化為這怕人的紫星海上的濁氣。

  我微闔著眼沒有說話,只是挑動手裡的弦不許他們走近分毫。

  “如果我們在這紫星海邊上待下去,我們兩個的修為怕是要被耗盡了,無論如何,我們得在堅持兩天的。”她蹲下身子,想要扛起我爹爹,卻終是徒勞。

  我平素里總被小織籠嘲笑瘦的跟麻杆兒一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此時力氣卻大的很,背起爹爹一步步從海邊挪回來。我爹爹平素嫌棄我的小身板,連筐桃子也不讓我提,而爹爹,身材頎長健碩,實在是條威猛的漢子,我低頭咬牙,卻一步也不敢停留,我怕一停下來便

  看到身後那麼長的路灑滿了爹爹淌下的血。我似乎聽見他在我背後微微的嘆息,聲音也聽不很清楚:“少綰……你今後……要把我慣出來的那些……臭毛病改了。”

  我擦了一把臉上的淚,也許是爹爹的血,咬了咬唇,才有力氣說出話來:“爹爹,我改我改……我一定改,只要你活著,我什麼都肯改。”那是兩萬餘年裡第一次,我認真回答他的話。也是兩萬餘年裡第一次,他命我改掉自己的臭毛病

  記得小時候,有次我與人掐架,那小神仙被我揍的鼻青臉腫,他爹娘很是不樂意的說我被爹爹慣成這驕橫脾氣早晚要做沒人養的老姑娘。我爹爹淡淡的說了句:“我願意慣,也願意養。”把那兩口子噎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他平日裡對我凶把我關黑屋子,可是不

  許一個人說他閨女一丁點不中聽的

  墨淵與我爹爹抱著個罈子喝酒時,我托著個chūn心dàng漾的臉痴痴的盯著墨淵不捨得眨眼,爹爹說:“我這閨女,被我慣的這般沒出息,將來我若是成了灰,她得落魄成什麼樣子。”墨淵挑眉微笑,露出一線白牙:“以後我來慣。”。

  可是那日許是我喝醉了酒,如今醒來始覺自己做了個可笑的美夢。

  我生生站在那裡彈了十六個日夜,指尖血ròu模糊,五臟六腑生生的顛倒了個兒,這上好的仙果木琴也耐不住我指尖的摩擦,上面碎裂的木屑竟也簌簌而下,那琴弦燙的似乎要著起火來,可是我並不覺得疼痛,只覺滿腔疲憊。

  以前這種時候,墨淵定會站在那裡,邪魅疏懶的看著我了。這樣迷糊的想了一瞬我便想狠狠的抽自己耳刮子,若非我的一意孤行,我的爹爹有何至於此?天命終不可違,從此往後,守著我爹爹,守著魔尊府,安安生生過上一輩子便好。

  我聽見小織籠淡淡的說:“你若悔不當初,更應該好好活下來,才有機會‘悔’你當日的‘初’。”。

  她陪我在這裡站了十六個日夜,又用全身的仙力罩著我爹爹的屍身,此時淡漠的臉上更顯蒼白,嘴角也溢出鮮紅的血絲來。她說這些大道理的時候卻依舊神清氣慡,一副欠揍的模樣。

  我知道她說的話有道理,可是爹爹說過的話有道理的那麼多,我不是也沒聽過麼?

  最後一聲琴音驟止,破碎的琵琶咣當一聲摔在地上,我便覺身體劇痛,往爹爹身上摔過去。剎那間,小織籠伸手用仙力護住了我的心脈,那群神仙的力道便堪堪落在她的手掌上,白骨立現。她痛的皺了眉,嘴角帶了些譏諷,冷聲道:“你可別對我感恩戴德,我方才

  想著你還欠我二十三年的盤子沒刷呢,總不能這樣白白死了。”到如今這樣的時候她還是一張不饒人的刀子嘴。

  我已是有些站不住,扯下自己的頭髮糙糙做了琴弦,一隻手彈著,另一隻手歪歪斜斜著身子把小織籠往身後拉,指頭划過她衣袖,是一道道血印子。我知道,這樣的陣仗我怕是活不了,而只要撐到那冷臉的離絡來,小織籠便興許可以活下去……

  我自小被爹爹把這條命護在心尖尖上,卻使我對這條命很是不在意。他們傷我殺我,我並不覺得有什麼憤怒,只是他們害爹爹躺在冰冷的棺木里,害小織籠那雙玉手化作白骨,我便覺得了憤怒,五臟六腑都是熱的,雙目灼痛,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們,聲音嘶啞悽厲:

  “你們若敢動我爹爹一毫,我就撕了你們的頭,斷了你們的肢體去餵狗。”恨得牙都咬出血來,卻是字字清晰地說出這些話。我從他們惶恐的眼睛裡看見了目眥張狂yù裂,長髮帶血飛揚的我自己,七萬餘年,我爹爹最終還是沒能把我教導成個淑女……

  第38章 此間少年卿不負

  慶姜穿著帶血的月白袍子趕了來,腳底的血綿綿延延到水牢。他背著人群面朝著我,衝著我暖暖和和的的笑:“少綰,我來了。”他無視周圍嘈雜的人聲,一心一意的看著我,仿佛少年時,來赴我的一個約定。

  後來我才曉得,在我失蹤的這兩年裡,他因為發了瘋似的上天入地的找我,終是惹怒了瑤光,也使他的爹娘再也掛不住面子,為了讓他服個軟,把他關進了水牢。

  那水牢里關的都是魔族的逆子,多是天生反骨、窮凶極惡之輩。蟄出此番從水牢里逃出來,只那淬了五千年靈力的降魔繩就能磨去一個修為不弱的魔族人的一副筋骨三層皮,更不必說要闖過整整十二道紫金火淬鍊三百餘年結成的門禁,那更是魂飛魄散之舉……

  小織籠抿了唇角沒說話,若是在從前,她一定不屑於這種如送死般的行徑,可是這次,她自己做了同樣的選擇,便也無話可說。

  慶姜雖是魔族世子,卻頂著畫未未婚夫的頭銜。此次魔族受難,瑤光的爹娘從中扮演了何種角色不得而知,只是她們確實得了神族的器重。

  那些仙人們礙著畫未爹娘的面子似乎有些遲疑,好歹是瑤光的翁婿,誰都不願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我聲音已是很弱,不知道自己身上破了幾處口子,渾身被血淋的濕透。我輕輕推了推慶姜,推不動,我伏到他的耳邊,悄聲道:“慶姜,你快些離開好不好?等你哪天做了魔君,要替我報仇的,你快離開,快點。”我說的有氣無力,推的也是有氣無力。

  慶姜眼裡似乎有亮晶晶的東西,他的聲音悲痛而柔和,他說:“少綰,你不曉得,全是我做錯了事,才害得你爹爹如此境地。那日瑤光哭著來找我,怪我毀了她的婚約,要我以酒賠罪,我推脫不過,就應付著喝了一杯,不曾想她在酒里下了藥,趁我昏睡盜走魔族兵庫圖

  ……”他痛苦的看著我,道:“少綰,我做錯了事,死有餘辜,只是連累了你和魔尊,我就是萬死也贖不清自己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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