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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神仙一拱手告退。

  紀決重傷方愈,行動略有不便,步履倒還算穩健。他緩步上前,道:「你如意了。」

  紀榛為了對方不惜假傳軍令,甚至在雪夜裡跪了整整一宿,跪得雙膝紅腫、頭昏腦脹都不曾告饒,如此重的情意,有目共睹。

  沈雁清眸光淺淡地與之對視,輕聲說:「我未料紀榛會如此。」

  「你是未料到,還是早就算準榛榛的軟心腸。」紀決凝眉,「你拿命來搏,死了便罷,活著榛榛總有一日會對你動惻隱之心。三月十七日,這整整一百零九天,傷筋動骨,雨僝風僽,你倒是能熬。」

  「只是你擅於攻心,也不曾想榛榛能晾著你這樣多日罷。」

  沈雁清輕而堅決道:「有我活著一天,莫說是三月,便是三年、三十年,又有何妨?」

  紀決深深打量著他,問:「你究竟對榛榛有幾分真意?」

  沈雁清擲地有聲地答:「我心匪石。」

  風吹不透,刀鑿不穿。

  他便是這樣的不擇手段。豁出性命,處心積慮,千方百計想求得的不過是紀榛的回心轉意。

  —

  行軍路漫漫,大軍朝南不止。軍營新換了兩個駐紮之地,半月過去了,紀決都不肯見紀榛。

  紀榛掛心兄長的傷,每日都會到兄長的營帳前徘徊不去,可無論他在外頭如何呼喚,紀決都未回應。守著的士兵得了命令,他好話說盡亦不肯放行。

  好在他還能從賽神仙的口中得知兄長傷情好轉,兄長不見他,也未阻止他送藥。

  紀榛把煎熬好的藥汁遞給將士,帳簾捲起又落,他只依稀見著兄長的身影,低落道:「我明日再來看望哥哥。」

  他本以為紀決還會像前幾日那樣不理他,豈知剛轉身就聽得營帳里傳來兄長的聲音,「今日不想見嗎?」

  士兵掀開帘子,笑說:「快進去吧,小秦先生。」

  整個軍營無人不知二人兄友弟恭,紀決肯見紀榛,士兵也是由衷為紀榛高興。

  紀榛一喜,生怕兄長改變主意,連忙鑽進帳內。見著端坐在矮桌前查看布防圖的竹影,腳步微微頓住,侷促地站定,很輕地喊了聲哥哥。

  紀決抬眼見躊躇不前的紀榛,「怎麼,罰你跪了一回就要同我生疏了?」

  「當然不是!」紀榛抿唇,慢騰騰地挪過去,又小心翼翼地觀察紀決的神情,「哥哥不生我氣了?」

  紀決沒應,神色如水。

  紀榛慣會順著兄長給的杆子往上爬,他三兩步繞到兄長身邊,拿起墨石道:「我給哥哥磨墨。」

  他見紀決沒反對,賣力地磨起墨來,又小聲說:「我真的知道錯了,哥哥要還是不解氣,就再罰我吧。」

  紀決放下布防圖,問:「那你倒是說說自己錯在哪了?」

  紀榛懇切地悔過道:「我不該偷令牌,更不該假傳你的命令,也不該、不該私自想放走沈雁清。」

  紀決卻說:「不對。」

  紀榛困惑地垂眸。

  紀決見他手上沾了些墨水,抽走他指尖的墨條,拿起一側打濕的布帛替他擦拭,淡淡地說:「你錯在一再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濃稠的黑墨被一點點擦去,「草原是一次,那夜又是一次。」

  紀榛怔愣地對上兄長抬起的眼,他自知有千錯萬錯,卻未曾想兄長氣惱的緣由竟是此。

  「如果你不是蔣蘊玉的好友、不是我的弟弟,這兩回哪一回不需送命?」紀決鬆開紀榛的手,道,「我自然氣你明知故犯,可也更氣你為了旁的人不顧自己。你莫要忘了,這世間還有在意、關心你的人。」

  紀榛因兄長一番話既感動又內疚,酸意從心底直衝鼻尖。他半蹲下身子,把腦袋靠在兄長的腿側,哽咽地說:「我以後不會了。」

  「說到做到?」

  紀榛重重頷首,「絕不食言。」

  紀決這才輕輕拍拍他的腦袋問:「膝蓋可好了?」

  紀榛吸了吸鼻子,站起來在兄長面前蹦蹦跳跳幾下,「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又想起紀決背上的傷,說什麼都要看一眼才安心,紀決被他鬧得沒辦法,只好脫了外袍,又將裡衣脫下背對著他。

  一個月過去,紀決背上的刀傷已經開始結痂,長長的一條傷痕像是多足蟲一般猙獰地附著在背脊,觸目驚心。

  紀榛安靜下來,拿指腹輕輕撫過觸感粗糲的傷口,懊悔道:「如果我勤練武藝、多讀些書,就可以和哥哥並肩共戰.....」

  紀決回眸,溫聲說:「可在我眼中,榛榛這般就很好了。」

  紀榛朝兄長笑笑,紀決重新披上裡衣,抬起紀榛的手。

  紀榛掌心裡多了一個沉甸甸的物件,他低頭看,竟是令牌。

  「你想要的東西何必偷呢?」紀決微微笑道,「你我同氣連枝,我的便是你的。」

  紀榛驚詫地微張了唇。

  紀決合緊他的五指握住令牌,說:「去罷。」

  紀榛眼皮發熱。

  紀決似怕自己反悔,拂了拂手趕他,「再不去我可就要收回了。」

  紀榛又驚又喜地站起身,走出兩步,又回頭朝紀決深深作揖,「多謝哥哥。」

  紀決看著紀榛掩蓋不住的笑臉和輕快離去的腳步,站起追了半步,又硬生生逼停自己的雙腿。

  耳側響起紀榛一聲又一聲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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