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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幾個月的勘察,應龍興奮地告訴軒轅妭,冀州荒野上雖然沒有地面河,地下的暗河卻不少,他有一個絕妙的計劃,只是還需要找一些善於控制水靈的神族幫忙。

  軒轅妭說:“你繼續準備,我來幫你找善於馭水的神族。”

  她給huáng帝寫信,請他讓少昊派兵。

  高辛多水,不少神族善於控水,少昊向huáng帝承諾過和軒轅共同對抗蚩尤,以此換取huáng帝不幫助在西南自立為王的中容。如今就是少昊兌現承諾時。

  幾日後,軒轅妭和應龍正在帳內議事,侍衛帶著一個人挑簾而入,來者一身白衣,正是高辛王族的打扮。軒轅妭微微皺了下眉頭,少昊竟然只派了一個人來?應龍也失望地嘆氣,他從來者身上感覺不到qiáng大的靈力。

  那人對軒轅妭說:“在下子臣,奉陛下之命而來,有話單獨和王姬說。”

  軒轅妭淡淡說:“你來此是為了幫助應龍將軍,凡事聽他調遣。”

  子臣似乎無聲地嘆了口氣,容貌發生了變化,五官端雅,眉目卻異常冷肅,隨意一站,已是器宇天成、不怒自威。

  竟然是高辛少昊!

  應龍驚得立即站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行禮。

  少昊問應龍:“將軍覺得我可以幫上忙嗎?”

  應龍激動地連連點頭,大荒封共工為水神,可在應龍眼中,少昊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馭水之神,只不過少昊在其他方面的名頭都太響,世人反倒忽略了少昊修的也是水靈。

  軒轅妭盯著少昊,“你國內的事qíng不要緊嗎?”

  “中容不是什麼大禍患,只是不想自相殘殺,消耗兵力,讓huáng帝討了便宜,所以要花點時間收服他的軍隊。眼下蚩尤才是大患,他若再贏了這場戰役,高辛危矣。”

  “多謝你肯親自來幫忙,不過這是軒轅大軍,你雖是高辛國君,也要一切都聽從軍令。”

  “如我所說,我叫子臣,奉陛下之命前來聽從王姬調遣。”

  “應龍將軍會告訴你一切,你一切聽他號令。”軒轅妭起身就要走。

  “阿珩。”少昊伸手拉住阿珩。

  “末將突然想起還有點事qíng要辦。”應龍立即低著頭,大步跨出了營帳。

  “阿珩。”少昊什麼都說不出來,可又拽著阿珩不肯放。

  阿珩拿出了一方血字絹帕,“是你模仿我的字跡,請蚩尤去洵山救我和四哥嗎?”

  少昊看到那些鮮血,下意識地看向阿珩的斷指,身子似乎微微顫了一顫。

  阿珩見他沒有否認,微微一笑,“謝謝你了。其實,我已經不怨恨你了,你畢竟不是我們的大哥,我求你救我四哥本就是qiáng人所難。”

  “我承諾過要好好照顧你和昌意,是我失信於青陽,你怨我、恨我都很應該。”

  阿珩輕嘆了口氣,“我們年少時,都曾以為自己就是自己,只要自己想,就什麼都能做到。後來卻發現我們都無法脫離自己的家族、出身。你是高辛少昊,你想救人卻不能救,我是軒轅妭,我不想殺人卻不得不殺。有些事qíng明明想做,卻不能做,有些事qíng明明不想做,卻不得不做。連我都如此,你是一國之君,不可做、不得不做的事qíng比我更多。”

  少昊一直渴盼著阿珩的諒解,可真到這一日,阿珩感同身受地明白了他的苦衷,他卻沒有一絲欣慰,反倒生出了更濃重的悲哀。青陽和他都曾試圖保護著阿珩,讓阿珩不要變成他們,可阿珩最終還是變成了他們。青陽如果還活著,看到阿珩身披鎧甲,手握利劍,號令千軍萬馬廝殺,不知道該有多心痛。

  他們護佑著天下,卻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護佑不了!

  “阿珩……”

  阿珩眉梢眼角透出了濃濃的疲憊,垂目看著少昊的手,“放手吧,我雖不恨你了,可你我之間也永不可能回到過去,正因為我已真正了解了你,所以,我一清二楚,我們永不可能是朋友,你就是高辛少昊,我就是軒轅妭!”

  少昊心底一片冰涼,全身無力,手慢慢地滑落。

  阿珩掀開帘子,飄然離去。

  深夜,除了戍營的士兵,眾人都在安睡。

  阿珩帶著阿獙勘查著地形,山坡上有幾座廢棄的民居,主人也許已經死於戰火,也許逃往了別處,田園一片荒蕪。阿珩走近了,看到庭院中的桃樹,一樹繁花開得分外妖嬈,種桃的人不知道哪裡去了,桃花卻依舊與chūn風共舞。

  原來不知不覺中,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冀州離九黎不遠,想來九黎的桃花也應該開了,不知道是否依舊那麼絢爛。

  阿珩突然起意,對阿獙說:“我們去九黎。”

  整個寨子冷冷清清,偶爾看到幾個盛裝的少女,也沒有去參加跳花節,只是呆呆地坐在自己的竹樓上。

  阿珩走進山谷,滿山滿坡開滿了桃花,山谷中卻沒有了唱歌的人。阿珩不解,那些少年、那些少女哪裡去了?他們不是應該圍在篝火邊用山歌來求歡嗎?

  忽而有歌聲傳來,阿珩聞聲而去。

  一更天,chuī呀chuī呀chuī熄了油燈光

  妹妹子上chuáng等呀等呀等qíng郎

  二更天,拉呀拉呀拉上瞭望月窗

  妹妹子空把眼兒眼兒眼兒望

  三更天,撕呀撕呀撕破了碧紗帳

  妹妹子脫得jīng呀jīng呀jīng光光

  四更天,聽呀聽呀聽見了門聲響

  妹妹子下樓迎呀迎呀迎qíng郎

  五更天,飄呀飄呀飄來了一陣風

  妹妹子等了一呀一呀一場空

  哥啊哥,盼你盼,打了大勝仗

  哥啊哥,盼你盼,平安轉回鄉

  ……

  桃花樹下,唱歌的女子竟然是一個兩鬢斑白的婦人。女子看到阿珩,微笑道:“你是外鄉人吧,來看我們的跳花節嗎?過幾年再來,男人們都去打仗了,過幾年他們就回來了。”

  阿珩輕輕問:“你等了qíng郎多久了?”

  “十六年了。”

  阿珩默然,那些荒野的無名屍體,早已經被風雨蟲蟻銷蝕得白骨森森,卻仍舊是女兒心窩窩裡的愛郎。日日年年、年年日日,女兒等得兩鬢斑白,而那荒野的白骨卻任由風chuī雨打,馬蹄踩踏。

  夫人看到阿珩憐憫的眼光,很大聲地說:“阿哥會回來的!阿哥會回來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喃喃低語,“戰爭會結束,一定會結束!神農和軒轅的戰爭一定快結束了,阿哥會回來……”

  阿珩心驚膽寒,這個世外桃源的淒涼冷清竟然是他們造成!對兩族的百姓而言,誰勝誰負也許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讓戰爭儘快結束,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她對婦人鄭重許諾:“是的,戰爭一定會結束。”

  阿珩穿過桃花林,走向後山,白色的祭台依舊安靜地佇立在桃林中。

  綠糙茵茵,落英繽紛,阿珩沿著台階走上了祭台,地上厚厚一層落花。一個shòu骨風鈴掉在地上,阿珩彎身撿起,把風鈴重新繫到了檐下。

  她輕輕搖了一下風鈴,叮噹叮噹的悅耳聲音響起。

  玉山之上,寂寞的六十年,在叮叮噹噹中過了;明明已經動心,卻死不肯承認,把他留在蚩尤寨,在叮叮噹噹中離去;住在了不遠處的德瓦寨,明明擔憂著他,卻不肯面對自己的心……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聲音依舊,時光卻已是匆匆數百年。她依舊有年輕的容顏,可心已經蒼老疲憊。

  阿珩默默站了很久,準備離開,回身間,一切都突然停止。

  漫天落花,紛紛揚揚,蚩尤一身泣血紅衣,站在祭台下的桃林中,靜靜地等著她,猶如一座亘古不變的山峰,過去如此,現今如此,以後亦如此。

  蚩尤粲然一笑,向她伸出了手,阿珩不禁也笑了,奔下台階,如蝴蝶一般,輕盈地穿過繽紛花雨,朝蚩尤奔去。

  兩手重重jiāo握在一起,相視而笑。

  繁星滿天,落花成錦,都不抵他們這一笑,醉了chūn風,醉了山水。

  蚩尤牽著阿珩的手,徐徐走過桃花林,走向他們的竹樓。

  小樓外的毛竹籬笆整整齊齊,紅色的薔薇、白色的山茶、藍色的牽牛、huáng色的杜鵑……五顏六色開滿了籬笆牆。屋側的菜地搭著竹架子,葫蘆和絲瓜苗正攀援而生。青石井台上,木桶橫倒,水從木桶傾出,打濕了井台下的地面,幾隻山鳥,站在濕地里,吸啄著水坑裡的水,見到來人也不怕,反倒昂著頭,咕咕地叫。

  掀開碧螺簾,走入屋內,到處都整整齊齊、gāngān淨淨。窗屜的天青紗猶如雨後的晴天,緋紅的桃花映於窗紗上,像是一幅工筆絹畫。

  阿珩看著蚩尤,喉嚨發澀,這個家,他照顧得很好。

  蚩尤笑了笑,抱著她,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鳳尾竹聲瀟瀟,桃花雨點紛紛,他們相擁而坐,和幾百年前一樣,共飲一竹筒酒嘎。

  沒有一句話,就好似連說話都會làng費了時間,一直凝視著彼此,都捨不得把視線移開,就好似一眨眼一切就會消失。

  阿珩去解蚩尤的衣衫,蚩尤笑看著阿珩,一動不動,只偶爾抬抬胳膊配合一下,待自己衣衫全部褪下時,方把阿珩推倒,側身半倚,拿著一竹筒酒,用竹筒把阿珩的衣衫一點點挑開,竹筒越來越傾斜,酒水灑落在阿珩身上,蚩尤俯下身子,順著酒痕而吻。

  婉轉的呻吟,激烈的糾纏,纏綿的歡愛。在這小小竹樓上,沒有軒轅,沒有神農,只有兩個彼此喜歡的男女,享受著世間最古老、最簡單卻也是最濃烈、最永恆的快樂。

  半夜裡,兩人同時醒了。

  月色皎潔,透窗而入,阿珩貪婪地凝視著蚩尤,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摩挲,就好似要把他的一切都刻入心裡。

  蚩尤微笑地看著她,阿珩眼中有了淚光,蚩尤猿臂輕探,把她捲入了懷裡。

  阿珩的指頭在他胸膛上無意識地一字字畫著,“藤生樹死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

  蚩尤剛開始沒意識到阿珩是在他胸膛上寫字,察覺後,凝神體會著,發現她一遍遍都寫著同一句話。

  蚩尤抓起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下,雙掌與阿珩的十指jiāo纏在一起。

  阿珩媚眼如絲,睨著蚩尤。蚩尤粲然一笑,兩人的身體又糾纏在了一起,就好似要把對方融化在自己身體裡,把自己融化到對方的身體裡,激烈到近乎瘋狂的索取和給予。

  終於,兩人都jīng疲力竭,卻依舊不肯稍稍分離,緊緊貼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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