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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裡的那封信因為被反覆看,已經有些皺褶。

  本不該在這時候遇到顏承衣的。

  在她的預計中,此刻她應該陪在柴崢言的身邊,這以外的事qíng都與她無關,顏承衣也根本找不到她。

  一步失算,導致步步錯。

  “你寫的……都是真的?”

  聶棗毫不猶豫回答:“是我編的。”

  顏承衣深深望著她,這一次眼神不是懷疑而是探究。

  聶棗對他說的話一向半真半假,他不敢完全不信,也不敢盡信,可這一次他確信聶棗是在說謊。

  回想信里起那些細節,顏承衣簡直要毛骨悚然。

  有些事根本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聶棗又是如何得知?

  他不喜歡聶棗,但的確……他小時候的那些行為舉止,都不能用單純的討厭來形容,如果討厭怎麼會僅僅因為被親了臉頰而失神許久,怎麼會總是忍不住望向她,怎麼會退他婚退的如此艱難,怎麼會……看到她行刑時,如此不能忍受。

  他一直默認自己不喜歡聶棗,即便心如刀絞也只當是錯覺。

  甚至於,他此刻才憶起,當初聶棗來找到他,他得知姜隨雲其實沒死時,第一時間,閃過心頭的並不是驚訝詫異,而是失而復得的狂喜,她並沒有死——可後來這些他都慢慢想不起來了,它們在顏承衣的腦海里被無限淡化,似乎只是什麼不重要不必在意的一抹淺淺痕跡。

  如果真的是被某人下了暗示,那簡直……是這天下最滑稽的事qíng。

  這二十多年來,他喜歡不上任何人,見過形形色.色許許多多的女子,可沒有一個人有讓他稍微動心的感覺。

  他以為自己不過是沒有遇上。

  可如果告訴他竟然是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

  顏承衣五指用力,將信紙揉皺,恨恨道:“我倒寧可這些都是你編的……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對我下暗示的人又是誰?”

  聶棗:“都說是編的我怎麼……”

  “告訴我……”顏承衣攥著她的肩膀,清雅疏淡的眼睛裡滿是掙扎,“為什麼?”

  沒經歷過的人不會明白,那種愛而無能的感覺。

  他也想去愛,他也想結婚生子,和一個人白首不相離,可做不到——

  它們只是被淡化,被刻意誤導,那份感qíng從未被真正抹去。

  聶棗感受到從顏承衣身上傳過來的qiáng烈氣息。

  她動了動唇,最終嘆氣:“抱歉,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是我的錯,你就當沒看過這封信吧……我……要離開這裡,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

  “去哪?”

  聶棗沒有回答,但顏承衣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答案。

  “是柴崢言嗎?他……怎麼樣了?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顏承衣鬆開手,空氣里又沉默片刻。

  他才勾起唇角道:“你倒是當真喜歡他……他在哪?”

  “這……”

  “我跟你一起去。”他笑笑,這次是實打實的自嘲:“說不定到時候我一時心軟,就把龍髓玉給你了。”

  ***

  通緝令貼滿了整個帝國,但離開帝國境內,這些就不成問題了。

  顏承衣妥協,沒帶大隊車隊,只輕裝簡行一輛馬車跟聶棗上路,令主此刻正忙著攻打趙國,她稍微能放下點擔心。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什麼話。

  以前就算彼此看不順眼,拌嘴也能說上不少句,這次卻是異樣沉默。

  唯一一次對話還是顏承衣問她:“和我解除婚約前,你幽會的是誰?”

  “沒有這回事。我真喜歡上什麼人用不著偷著幽會,我會直接跟你說。”聶棗平淡道,“至於柴崢言,是在你退親後我才認識的。”

  到了柳城,聶棗先下馬車,買了幾樣柴崢言愛吃的點心帶著,才到他們住的宅子。

  下車前,聶棗才像方想起來:“對了……阿言醒來的時候失去了記憶,所以可能記不得你是誰。”

  “那你呢?他記得你嗎?”

  聶棗頓了頓,隨意道:“……也一樣。”

  敲了敲門,開門的人一身熟悉的雪錦長袍,笑容溫和無害,gān淨的像三月的chūn雨:“你是……”

  而在看到門裡人的那一瞬間,聶棗已經撲上去抱住了他。

  柴崢言倒退一步,穩穩接住撲上來的女子,欣喜之色不假掩飾:“你回來了?”

  “嗯。”聶棗在柴崢言的懷裡重重地點了點頭,鼻音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柴崢言的聲音柔軟下來,綿長如霧:“那就好。”

  站在一側剛下車的顏承衣靜靜看著,眼眸漆黑透不出半分光來。

  聶棗告訴柴崢言,顏承衣是他過去的朋友,來這做客幾日,柴崢言不疑有他,也十分好脾氣的招待了顏承衣。

  顏承衣同柴崢言寒暄了兩句,便問:“你的身體……如何了?”

  柴崢言的臉色霎時黯淡,但很快他又笑起來:“……能過一日便是一日吧,勞煩顏兄擔心了。”

  想也知道,一進院子,顏承衣就看到那些擺著的名貴藥材,空氣里的藥味濃郁的讓人幾乎不想多呆。

  他也……確實不想多呆。

  顏承衣早知道聶棗和柴崢言的感qíng,過去聶棗屢屢提及時,他不是沒有過羨慕之qíng,但此刻的羨慕之qíng仿佛又多了些什麼。

  到了第二日,顏承衣示意,聶棗找個理由支開了柴崢言,道:“有什麼你就直說好了。”

  顏承衣道:“很遺憾,我不能把龍髓玉給你。”

  聶棗並沒有太失望,或者說,她早預料到了:“……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顏承衣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知道龍髓玉的什麼嗎?”

  聶棗怔了怔:“不是你出生時便伴著的……一塊玉?”

  “它並非是一塊玉,而是一枚藥石,觸之如玉,因氣味神似龍腦香,又稱龍髓玉。年幼時我身體不好,全靠這枚藥石孕養,童年有一次丟了這玉,我整整病了三日,等族人慌忙找到給我佩上才慢慢痊癒,也因此我的體質很容易發熱……”他頓了頓,“我不知道失去它我會怎麼樣,因為它從沒離開過我的身體,父母族人怕它丟失,便將它嵌進了我的身體裡。”

  說著,顏承衣解開盤扣,扯鬆了襟口,露出些許白皙的胸膛,那上面有個拇指蓋大小的淺紅色印記。

  難怪她怎麼也找不到,原來……它在顏承衣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聶棗知道為什麼顏承衣之前不肯告訴她。

  雖然做了jiāo易,但是他們一直彼此防備,顏承衣如果告訴她龍髓玉在他身體裡,她說不定會冒險從顏承衣的身體上取下這塊藥石——誰也無法保證她是否會這麼做,就連聶棗自己也無法確切承諾。

  她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得到它。

  但同樣,顏承衣對她坦言就證明了,他是真的相信她。

  聶棗靜靜看著顏承衣重新整理好衣襟。

  他沒什麼防備,而她的袖口腰間甚至靴側,都藏著武器,搶身上去成功制住顏承衣的可能xing有多高呢?

  她不想辜負顏承衣這份信任,但……她同樣想柴崢言活下去。

  聶棗的手攥成拳,片刻後又一分一毫的鬆開。

  最終她什麼也沒做。

  “你會怪我麼?”顏承衣理好,抬頭看聶棗。

  聶棗動了動唇,話還未出口,先聽到了一道溫和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柴崢言緩步走了出來,他臉上的神qíng有一分瞭然和幾分歉疚,“抱歉,我發現錢袋沒拿,就回來取,沒料到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無妨。”顏承衣先恢復淡定。

  柴崢言走到聶棗身邊,握住聶棗的手,對顏承衣道:“顏兄不用煩惱,既然這龍髓玉於你是xing命攸關很重要的東西,不將它給其他人也無可厚非……而我……也並不是很在意我究竟能活多久……”

  聶棗忍不住攥緊了柴崢言的手。

  柴崢言轉頭,對她彎眉笑得越發抱歉:“我知道你不捨得,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如果註定不能一直陪你,我寧可你不要犧牲這麼多。”他頓了頓,有些不知該如何拿捏自己的語氣,“我的確是不記得之前的事qíng,可我知道,想讓這樣一幅軀體能支撐到現在,你一定很不容易……”

  “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很擔心……這次你回來後我就想對你說,能活下來固然很好,活不下了我也想多陪你些日子。”

  聶棗對上柴崢言柔和的眉眼,像是突然泄下了氣。

  即便失去記憶,他依然光風霽月,gān淨清澈。

  “我明白了。”

  顏承衣出聲打斷,嘴角彎出一抹弧度,卻驟然失卻了溫度,“那既然如此,我就此告辭,不打擾兩位了。”

  他絕無這樣的涵養,看著眼前兩人在他面前鶼鰈qíng深、互訴衷腸。

  而且,他是個聰明人,也看得出,姜隨雲眼中已無他的位置。

  來得太遲。

  因緣際會,錯過了就是錯過。

  ***

  雖說帝國正在攻打趙國,但這個邊境小城並不在攻擊範圍內。

  它的位置既不重要,也沒有什麼值得掠奪的價值,相對來說仍算安逸。

  門扉一閉,外頭的世事都與他們無關。

  柴崢言的身體不好。

  十日裡有兩三日都在咳血,夜半醒來,聶棗總能聽到柴崢言撕心裂肺咳嗽的聲音,她從隔壁匆匆趕來替他順氣,替他抓藥熬藥,不管藥效如何,看他喝下去,總安心些。

  但柴崢言的身體還是一日日差下去。

  最糟糕的那次,她甚至看見柴崢言吐出的血跡里沾著小片似乎是臟器的東西。

  宿疾在抽走柴崢言身體裡每一分的活力和生氣,而他努力掙扎,希望能再多陪伴她一些時日。

  聶棗咬牙,道:“我再去找……”

  手被柴崢言抓住,他緩緩搖頭:“不用了。”病痛沒能磨去他的溫和,哪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還是顯得很平靜,唇上掛著笑,反過來安慰她:“只是有些虛弱,並不是很疼……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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