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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的報告會告訴所有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程牧雲想做的,只是找出有問題的人,清理掉。

  “你告訴我媽媽,”程伽亦哭著求他,“一定要告訴她,我……”

  “我會告訴她,你背叛了我和整個家族。”

  她渾身一震,幾近崩潰地緊靠著牆壁,哭出聲:“程牧雲,你是我哥哥!你不能這麼對我……”

  “是嗎?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你?”

  那雙眼睛是低垂的,冰冷的,審視的,審判的。

  她甚至會有錯覺,程牧雲回來了,十年前的他徹底回來了。

  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漆黑的瞳孔後仿佛藏著另一副冰冷的瞳孔,huáng褐色,豎起成fèng,像是最殘忍見不得光的毒蛇。寬恕是什麼?原諒是什麼?

  他不懂,不知道。

  ……

  漫長沉悶的等待後,終於換來了一聲槍響。

  黑暗中站著的男人上前,冰涼的手指拂過程伽亦的脖頸還有幾處地方,不帶任何感qíng地確認這具屍體沒有了生命跡象後,才慢慢地蹲下身子,掌心撫過她頭頂,感受著掌心指腹上她臨死前被恐懼的冷汗所浸濕的柔軟髮絲。

  程牧雲半蹲在程伽亦的屍體面前,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勢,他面前像是有滿地的屍體。一幅幅面孔,清晰如舊。

  十年了,他的靈魂深處始終有十萬遍本願經都無法超度的亡靈。

  程牧雲再抬頭,眼中是熟悉的跳躍的光芒。懶洋洋的低緩語調,填滿這個安靜的空間,混雜著雨聲:“誰有煙?”

  有人丟過來一個癟掉的煙盒。

  他半蹲著,打開那盒煙,就剩下半截,還有個很破的打火機,印度產的。他低聲咒罵了句,把煙咬在齒間,點燃。

  明滅的火星在他臉前方出現,劇烈閃動了兩下,證明他猛吸了兩口。打火機雖然是印度的,半截抽過的煙卻是莫斯科的,家鄉的味道。煙霧深入肺腑,過了許久,被緩緩噴出來,他在淡淡的灰色煙霧中,用兩根手指捏住煙尾,把嘴上的煙拿下來放在地板上:“把這裡收拾gān淨,我的東西也都放回原位。”

  仍舊閃動著紅色微光的半截煙,被放在程伽亦面前。他起身,不再看這個自己從小抱到大的妹妹。

  也許,周克能原諒你。

  也許,佛祖也能寬饒你。

  而我,並不能。

  佛祖的歸佛祖,地獄的歸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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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寒一言不發扯了扯孟良川的衣袖,離開那個小救濟站。她走出來後就把獨活丟到了泥土裡,眼看著那個小小的東西混入泥水,被骯髒的水流沖入到垃圾堆。

  空空的護身符袋子卻緊攥在手裡。

  “你知道……程伽亦去了哪裡嗎?”她低聲問。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們的上級,就算是上級,不是直屬的也無權打探他們的下落,這是規矩。不過我知道陳淵審訊完你,昨天傍晚就離開印度,返回瑞士總部了。現在,應該在飛機上。”

  溫寒點點頭。

  “你不會真以為程牧雲還活著吧?”孟良川無法看她再這麼瘋下去,索xing狠心,拉住她,在不斷落下來的bào雨里告訴她真相,“我們開車出來前屍檢報告就出來了,他真的死了,溫寒小姐。”

  “……你說什麼?”溫寒緊盯著他,

  “屍檢報告,程牧雲和付一銘都死了。”孟良川儘量簡潔表達。

  “……”溫寒無措搖頭,“為什麼你一開始沒告訴我?”

  孟良川不忍心,避開溫寒的眼睛:“你看,他都給你留下‘獨活’了,溫寒小姐,不要再有任何làng漫的猜想了,你要相信沒人能瞞得過我們的屍檢。”

  因為孟良川的話。

  這一整個晚上,溫寒都在小旅店裡做噩夢。

  到凌晨,她猛地坐起身,已經是周身冷汗。怕那個東西只是自己的猜測,萬一真的是他留下來的,讓自己誤會他沒死……溫寒輾轉反側。這並不是很好的小旅店,四處都很cháo濕,房間裡雖然燃著薰香,也遮掩不了廉價旅館的味道,讓她頭昏沉沉的。

  一會兒像回到了莫斯科,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在尼泊爾那家小旅店,或者是莊園那個破舊的小樓。半夢半醒的後半夜,都是苦行僧,篝火,還有程牧雲……

  天蒙蒙亮,溫寒就爬起來,跑去隔壁叫醒孟良川,讓他和自己去莊園。“溫寒小姐,”孟良川有些懵,“你還去那個地方做什麼?”

  溫寒語氣淒涼:“我只想……留點他的東西。”

  這個理由讓人聽著心酸。

  孟良川沒拒絕,陪溫寒去了那個莊園,接待溫寒的是那天死裡逃生的莊園主人的大兒子,也是恆河旁那幢三層小樓的主人。他對程牧雲的死深表遺憾,不斷懺悔,是因為自己臨時被人叫出去,才害程牧雲留在了那個竹台下等待,害了程牧雲的xing命。

  溫寒全程沒有任何語言,只是蒼白著一張臉,懇求看對方。

  當溫寒提出要去那幢小樓,這個祭司表示理解,親自帶著溫寒穿過整個莊園,走到那個小樓外。

  日光下,藍孔雀都從茅舍里走出來,在雨後曬著太陽,懶洋洋地拖著大尾巴,遠遠地望著溫寒。它們倒是絲毫不嫌棄濕漉漉的糙地弄髒了它們的尾巴,或許它們自己也很清楚,在極艷麗的羽毛下,那些泥土和水滴都會被遮掩掉。

  孟良川和那個印度男人站在樓下。

  溫寒獨自走進空無一人的一樓走廊。

  沒有那些苦行僧,這裡顯得格外空曠,她看著每個房間,走到走廊盡頭,從台階走上去。

  空曠的二樓除了簡陋的裝修外,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最角落的一張chuáng,堆著被褥之類的東西。

  正中有長桌和幾把木椅,角落裡有書架,幾個柜子。

  她拿著一個塑膠袋,把程牧雲用過的、接觸過的東西都塞進去。沒人來過,這裡沒人來過,所有東西都在原位。

  溫寒低頭,裝進去最後一條長褲後,終於忍不住,軟軟地跪下來,趴在chuáng上哭起來。

  為什麼所有人都說你已經死了……

  程牧雲,你沒死,對不對。

  告訴我,你沒死……

  ?

  ☆、第四十七章地獄歸地獄(3)

  ?溫寒帶著程牧雲的東西回到小旅店。

  到接近中午時,已經有人送來了她的行李。那些在尼泊爾丟掉的行李,據說是被“好心人”在三天前撿到,送到加德滿都,再在今天下午輾轉抵達這裡。顯然,那位“好心人”一定是程牧雲過去安排的。

  孟良川好心地打開行李箱:“看看,少沒少什麼?”

  滿箱子的行李。

  還有紀念品,相機,長裙。

  溫寒視線掃過去,看到曾被程牧雲扯掉紐扣的兩件襯衫,還有長裙,還有那個夜晚去HennaTattoo戴的法式遮陽帽……每樣東西都是回憶,還有她的護照,她真實的護照也回來了。

  孟良川拿出那本護照,出去了一個小時,回來後,已經辦妥了所有曾經入境的信息,還有出境的手續和機票。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溫寒可以隨時回莫斯科了。而且,上級已經下了令,jiāo待好了,這個女人今晚必須離開這裡。

  “溫寒小姐,”孟良川清了清喉嚨,在她面前半蹲下來,“我很幸運,能在尼泊爾遇到你和程牧雲,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回憶。對你的男人,我很尊敬,雖然這次沒能幫到他,但我能陪著他在尼泊爾的走私基地出生入死一次,也不覺得遺憾了。”

  溫寒眼珠微微轉動,看向孟良川。

  “我希望你知道,只要你需要,任何程牧雲的朋友都會幫助你,也包括我。”這才是孟良川說這句話的目的。

  她沒說話,在拼命思考。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能找到他的方式……

  腦海里,閃過一個並不深刻的畫面。

  是背對著陽光想要看清的明信片,鹿野苑。

  鹿野苑……

  溫寒突然活過來一樣:“帶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孟良川抬腕看表,“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

  “我知道,”溫寒知道這些人雖然對自己很禮貌,但也不會真的任由自己肆意妄為,尤其她之前還是非法入境身份,但她一定要去……“鹿野苑,帶我去鹿野苑。”

  “……”孟良川知道這個女孩和程牧雲一樣信佛。

  但沒想到在這時候,她還要去看看那個有名的佛教聖地。

  溫寒當然不會告訴他是因為什麼,她很小心,很小心,她只說自己一定要去那個地方。孟良川看時間來說還是可以的,就提前開車,帶著她全速向著鹿野苑開去。

  那個地方距離瓦納納西十幾公里,並不算遠。

  她走進去的時候,正有大批來參觀的中國僧人聚在一起,都穿著土huáng色的布袍,斜跨著布袋子,一百多人坐在糙地和半人高的石階上,低聲用中文jiāo流著。

  溫寒也不知道想去哪,能找什麼。

  這裡視野開闊,除了那個最醒目的答枚克佛塔,遊客……就只有一個jīng舍和鹿園。放眼望去,菩提樹下遊客最多,然而並沒有什麼特別。就在溫寒四處找尋時,那一百多人中國僧侶慢慢離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是中國人,還是別的原因。

  溫寒忍不住跟上他們,裝著在看風景,可是卻越走越快,不停從每個人身邊走過,到最後甚至是跑過去。

  想看清每張臉,想看其中有沒有他……

  可惜最後就只有失望,還有僧人們詫異的回視。

  溫寒抱歉地雙手合十,對他們頻頻躬身,對自己的唐突的表示抱歉。孟良川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真是說不出的感覺,愛上程牧雲,是不是哪怕那個男人死了,也要反覆追尋哪怕和他有關的任何一點點痕跡?孟良川反覆看著時間,任由溫寒像無頭蒼蠅一樣的找尋,到接近huáng昏時,終於提醒她:“溫寒小姐,我們該走了。”

  溫寒腳步慢下來,不甘地看著他。

  孟良川抱歉一笑:“非常抱歉,我這次的任務不止是要陪伴你,還要將你移jiāo給莫斯科來的人,讓你順利離開印度。所以,我們必須要走了,溫寒小姐。”

  溫寒別無他法,在濕漉漉的糙地上,最後望了一眼答枚克佛塔後:“我能不能路過瓦納納西?”她想最後看一看那個三層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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